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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6章

姜秀把锅里第一轮热腾腾的窝头装进竹篓，叮嘱一遍再叮嘱。

“霜儿在学校要听话，有不懂你就问老师，小暖别抢答，人家问你再说，灵萱，在县城别走太远。”

灵萱笑：“婶我记着呢。”

一切装车：两只编织紧实的篓子、一个小包袱，一床叠好的棉被、一只铁皮水壶，还有姜秀手里攥得死紧的一小叠布票、粮票和介绍信外的几张盖章条纸角。

陈凡接过，把关键的票证统一放进自己内袋。

车发动时，伴着“突突”的抖动，周遭空气也跟着颤。

陈凡坐驾驶位，手掌握住方向盘磨得光滑的边缘，脚感受离合的行程。

他先轻轻试探踩下，听发动机转速反应，再抬，动力勉强平顺。

“坐稳。”他一声提示，车身缓缓离院，带起两道浅浅车辙。

出林场的土路坑洼，晨光把树影拉成长条，时不时一脚颠得霜儿抱紧怀里布卷，小暖扶着她肩膀：“不怕，一会儿就平了。”

灵萱侧脸被跳动的光影切出柔和轮廓，她看陈凡掌控方向的手指，指节薄茧、稳如铁钳，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旧时温度闪过，又安静隐藏。

她垂眸，把这种迟来的心绪压平。

姜昆坐副驾驶，半身往后：“凡子，到了县里要翻左侧南城隘口绕一下，大街路面翻修那段有沟。”

“好。”

车出了主山道，路面由松土转成压得较实的碎石，抖动减轻。

林线后退，晨雾被抛在后头，视野渐开——起伏低山像一层层暗青波浪叠到远处。

浅黄色田地间点着几处迟摘的玉米秆影子，偶有挑担人侧身避车，远远听动静就挥手示意让路。

霜儿捏紧布卷，紧张慢慢被好奇替代，探头看田垄，嘴里“啊”了一声：“哥，那边有好多人。。。。。。他们是晒什么？”

“苞谷杆剥出的叶片，晒干扎捆，冬天点火省柴。”陈凡淡声解释。

“哦——”

姜秀不时伸手替霜儿把半起的身子按回座位，自己眼睛却也带着局促又探新界般的审慎，她一辈子鲜少往县里跑，今日像是跟着儿子走一回新门槛。

行至近午，远处灰白城墙与斜插其上的木质指示牌、低矮的瓮式城门影子逐渐清晰。康家县不大，老街自里向外呈放射，小巷如鱼骨分流。

车子进了城，轮胎压过青石路面，“咔嗒、咔嗒”有节奏。

陈凡按姜昆指的路线把车拐进熟悉的街口。老三街的屋檐瓦沿参差，雨水冲刷的黑痕在檐下留下岁月的线条。

街心是一条略窄青石带，两侧排水沟里积着昨夜的细水。

街上行人不多，挑柴的、推手推车的卖豆腐者，吆喝声短促。

院门木板上那只旧铜锁暗红透黑，钥匙插入，转动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门闩退开。

陈凡推门，里面院子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晒架上留着半截昨次挂的竹竿，屋内窗棂透出清淡光线。

姜秀第一脚跨进门，下意识“唉”了一声，像是与某种未知的宽敞对视，随即忙收拾神色，把随身布包放在靠东内间门槛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