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声,他只会送别人下地狱。
丝线越收越紧,让阿诺德的脸颊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润,他呼吸有些不畅,但还是执着地朝凡尔纳走去,每走一步,他都能察觉到眼前的红色越发浓重,仿佛有人将血液糊到了他的眼睛上。
阿诺德闭了闭眼,感觉有液体从睫毛流下,他用手去触摸,就摸到了一手的血。
一种陌生的感受从四肢百骸传来,出奇的存在感强大,让他难以忽视。
等那种强烈的感受愈演愈烈,达到巅峰时,他终于停了下来,茫然地捂住了胸口。他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嘀嗒”“嘀嗒”的声音。
“……”阿诺德垂眸看向地面,他走过的地方,全都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脚下就有一滩浅洼。视野里都是红色的,因此无法凭借视觉分辨那些液体是什么,但是鼻尖汹涌而至的铁锈味却清晰地告知了他答案。
是血。
皮肤产生撕裂般的剧痛,无数粘稠的鲜血从崩裂的伤口中争先恐后地涌出,刺眼的猩红将衣物浸染得彻彻底底。
不出片刻,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就连那一头柔软的栗色卷发都染上了血液的气味,看起来血迹斑斑,好不狼狈。
阿诺德怔了一下,随即疯狂地大笑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疼痛是什么感觉。
阿诺德刚刚拥有身体的时候,曾好奇地用刀割开皮肤,盯着殷红的血缓慢地渗出,没有多少痛感。
他与很多人战斗过,每当他看到血液从对手的伤口里流出,对方大多会露出差不多的吃痛神色,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战斗后,阿诺德才逐渐对“疼痛”有了认知。
扭曲的契约正在汲取着他的生命力,让蕴含异能能量的血液不断流失,从浑身各处传来的失血警告让他这个对痛感迟钝的人也感到了不适。
……唔,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总而言之,他确实是不太舒服的,不仅是因为粘腻地粘在他身上的染血布料,还因为越来越多的伤势。
阿诺德的手脚开始发冷,但他仍然没有退缩。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曾考虑过“输”这种可能。
他的脑子里一开始想的是:这个契约,能做到什么程度?
现在,他在想着:我又能走到什么地步?
阿诺德从未感觉步履如此沉重过,就好像双腿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脚都要承担巨大的重量。
他不知道这是伤势过重导致的结果。
而直面他的凡尔纳已经怔愣地站在了原地,看着浴血的阿诺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凡尔纳并未料到一句经过委婉修饰的让对方自戕的要求会变成这个样子。
——请下地狱去吧。
而阿诺德早已不复最开始的泰然自若,仿佛一只从地狱的血池里爬出的魔鬼,即将猎取感兴趣的灵魂。
他似乎更兴致盎然了,他的眼眸亮得惊人,没人看得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就算是亲自造就这种惨状的凡尔纳,也毛骨悚然地退后了一步。
凡尔纳眼前的绝不是末路之徒,而是仍有反抗之力的凶残猛兽!
凡尔纳甚至浮现一个可怖的想法:难道就算他用了此等可耻的手段,也无法将对方打败吗?
突然,凡尔纳感到一种寒意直冲天灵盖,仿佛有亡灵在他耳边吐息、低语,浓烈的血腥气犹如某种催化剂,让他一个激灵看向了自己的手,恍惚间看到指甲和指缝间都是干涸的血渍,干枯发皱的皮肤遍布死气沉沉的斑点,如同死去多时的尸体。
凡尔纳突兀地不动了,瞳孔紧缩地盯着虚空中的某处。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何等可怕的景象,死灵亲昵地贴着他,将他以各种方式杀死。仿佛他已经死去,还绝望地轮回着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请注意,恶灵缠绕已触发。】系统的机械音响起。
然而濒死的玩家根本听不清系统说了什么,只是执着地朝着目标挪去,过度失血让他浑身发冷。
他太冷了,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能量,他会忍不住哆嗦起来。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流出这么多血。
他听到了自己的喘气声,从空气里吸入的每一口氧气都让他肺部针扎般的疼,好像内脏也开始出血了,但他知道还没到极限。
只有阿诺德能看见的系统面板散发着柔和的荧光,在猩红的世界里朝他指了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