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在绘画上巨大进步背后的用心已经让诸伏景光足够震撼,可更令他在意到心脏都在快速跳动的,是这些画里的情感。
这些毫无疑问都是肖像画,由降谷零作画,只属于诸伏景光的肖像画。
有被藏在其他画背后、笔触稚嫩而没有画上五官的,有被摆在前面、已能画出诸伏景光细腻神情的……
但无论技巧如何,生疏还是娴熟,画中透露的浓烈情感,都在向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阐述一件事:
我爱他。
降谷零深爱着诸伏景光。
这是诸伏景光第一次那么直观地、无可躲避地被告知这一事实。
同为擅长绘画之人,还是作画者表达爱意的对象,诸伏景光感觉自己此时已经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爱意所包围——那在画纸上的每一笔,都在流淌着降谷零对他的爱。
期望了很久却一直不敢确定的、来自幼驯染的爱,现在终于被事实推着去正视,喜悦如同水里正在往上升的气泡一般,逐渐变大,然后在绽开的那一瞬间又化为酸软,从心底一直蔓延到眼睛。
庞大的情绪洪流般席卷而来,让诸伏景光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半晌,他眨了眨有些酸胀发热的眼睛,调整一下紊乱的呼吸,走向阁楼的中间。
那里放着一张半人高的画,被布遮盖起来,旁边还放着一盒眼熟的画具颜料,不知道是尚未画完而不想公开,还是出于私心不愿被人看到。
随着诸伏景光掀开的动作,画中的内容慢慢展露在他眼前。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红,暧昧的、深沉的红,是属于窗帘的、地毯的、被子的……以及画中人身上的痕迹。
是在酒店里他们进行临时标记结束后的第二天。
那天的记忆依旧清晰,与记忆相伴的痛苦却因为被刚刚感受到的爱意包裹着,而变得不再那么尖锐。
诸伏景光忽然有些怯于看到画上属于自己的那张脸。
虽然他不清楚自己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但想必与“美好”一词毫无关联。那时降谷零的厌恶如刀刃般抵着诸伏景光的心脏,明明全身都被降谷零的气息包裹着,却连对方最简单的触碰都能引起他胃部的强烈不适。
又因为要协助降谷零捣毁组织,表面上不能过于疏远,便主动提出要“貌合神离”。
这样的他,当时的神情定然混合着痛苦、无望与虚伪。
猫眼往上抬起,画中人的脸终于得以进入他的眼里。
很美好。
画中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所有那些诸伏景光预想到的负面情绪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信任、温柔、爱恋……被这样的表情所点亮,整幅画都变得缱绻起来。
这不是实际上的诸伏景光,而是降谷零希望的诸伏景光。
他近乎虔诚地希望当时的自己带给诸伏景光的不是痛苦,而是能让诸伏景光露出画中神情的脉脉温情。
但正因为时间不可倒流,这样的希望永远得不到实现,缱绻美好画面的背后,是降谷零带着爱意的无尽悔意。
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确实抱有很深的愧疚,可这份愧疚的前提是降谷零爱诸伏景光,而非他所猜测的那般,降谷零把愧疚误以为爱。
定定地看着这幅画许久,诸伏景光正想重新把布盖回去的时候,发现这幅画的背后似乎还放着什么。
他绕过去,看到它背后紧贴着放了另一幅画。
是这间阁楼里唯一一幅不是出自降谷零之手的画。
是唯一一幅上面画着降谷零的画。
是苏格兰的画。
手上的布随着泪水一起落下,诸伏景光却觉得自己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开阔。
从阁楼里离开,经过客厅的时候,诸伏景光看到罪魁祸首此时已经非常自觉地吃起了猫粮,抬头看到诸伏景光,没像之前一样黏上来,而是转过身留给他一个猫屁股,大概是在责怪他没有按时给自己喂饭。
半蹲下来揉了揉猫咪的脑袋,诸伏景光柔声道:“谢谢你。”
回到病房的时候,一打开门,诸伏景光就对上了降谷零不安又期待的眼神。
大抵是护士进来给他换过药了,柜子上放着几包药,床头被稍稍抬起来,让降谷零能更方便地注意到病房门口的情况。
“怎么了,zero?”诸伏景光一边向降谷零走去,一边随手把带来的装着衣物和日常用品的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降谷零的这间病房环境很好,除了病床和医疗仪器,其他看起来和豪华酒店的单人间并无区别,甚至还多了个有推拉门的小厨房。
脸上的不安慢慢褪去,降谷零半真半假地开口抱怨道:“还不是hiro回去的时间太久了。我刚刚躺在病床上算了半天,就算hiro是坐地铁回去加上走路也该回到医院了吧,还没出现是不是想趁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