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也冲着程岩笑,只是笑意有些耐人寻味,说快意也好,说不屑也行,反正让程岩观感不太好。
一旁的庄思宜也注意到了谢林,一眼横扫过去,吓得对方忙低下头,提着考篮匆匆走了。
等上了马车,程岩重重吐出口气,“终于考完了!”
“是啊,考完了。”庄思宜靠着车壁,背后塞了个软垫,“刚还见有人被抬出来,这哪里是考试,简直是索命。”
程岩心有戚戚,可也算彻底轻松了。
考生一轻松,就轮到考官们忙碌了。
子时,贡院公堂东西列房中灯火通明。
第三场的试卷已全数折登弥封,糊名编号,弥封官正准备将卷子转交给誊录所。
誊录所,顾名思义重在“誊录”二字。
考生们用墨笔答完的卷子被称为“墨卷”,但为了严防舞弊,誊录官们会用朱笔将所有墨卷重新誊录,录好的卷子则被称作“朱卷”。
待誊录结束后,朱卷还要交由对读所校对,待确准无误方可盖章,并将原卷封存,交由收掌所收藏。
以上,便是科场外帘官的职责,至于内帘官则大都只负责阅卷。
乡试的所有卷子,都将在诸位考官的监督下抽签分送至各房,每一房都有一位同考官负责,因此,同考官又被称为“房官。”
房官一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批改上百张卷子,自然还需要阅卷官帮忙。
阅卷官没有限定的人数,而是根据需求从各地抽调,先取进士出身者,如果不够,就只有从举人中选了。
此时,阅卷官们正批改着第一场的卷子。
某间阅卷房中,一位白发皓首的阅卷官正对着张卷子发愣,久久都未动一下。
他身旁一位微胖的中年阅卷官有所察觉,顺势瞅了眼,见卷子上画了个硕大的圈,便道:“您这都勾圈了,莫非还后悔了不成?”
圈,便代表阅卷官认为此卷属于上上等,除此之外,还有尖、点、直、叉四等。阅卷先定等级,之后还要附上批语,最后才将选中的卷子交由房官审阅。
“我怎会后悔?我这是不知道该如何批语了!”年老的阅卷官叹了口气,“批来批去就那几个词,哪里配得上此等佳作?”
中年阅卷官愣了愣,心说吹过了啊,但仍忍不住好奇:“何等文章这么神?让我也看看。”说罢,他便侧身往旁边凑了凑。
起初倒还正常,可越往下读,他微胖的身子就越往前倾,仿若一只伸长了脖子的大肥鹅。
年老的阅卷官见他辛苦,想将卷子递给他,却听他道:“诶,您别动呀。”
如此,等将一篇文章看完,中年阅卷官缓缓抬头:“嗯……”
年老阅卷官:??啥意思?
又见对方沉吟片刻,“此人的五经首题能给我看看不?”
年老阅卷官:“……”
两人的动静引来了房官的注意,他从主位走下来,道:“可是遇上了疑难?”
两名阅卷官对视一眼,年老的阅卷官将卷子呈上,说了自己的难处。
房官心下大为诧异,须知这位阅卷官乃建和十五年的进士,可惜刚中榜不久老父就死了,人赶着回家丁忧,自然没去吏部考铨试,也就没等到官做。加之对方对当官这件事并不执着,丁忧结束后,索性在家做起了学问。
到底是什么样的文章,能打动这样一位满腹书墨的老人?
房官多了几分慎重,将卷子接来细读。
入眼便是第一场所考的四书义首题,也就是那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房官原本看得很快,到后来却愈发专注,每句话都要读上两三遍。倒不是不好读,文章对仗工整、平仄优美,读起来行云流水,实乃八股文典范之作。
但文章的内容又比题目的一句话要丰富得多,且深谙儒学之道,足可见写文章的人功底、见识皆不凡。
房官足足用了一盏茶时间才读完文章,他没有停歇,而是直接翻起了后两道四书题。
不过接下来的两篇八股文就逊色许多,也不是不好,论起来也算第一等,但却难以让人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