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预想中的爽快应允并未到来。
萧彻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缓步跺回御案后,沉吟道:“不可。”
谢执骤然抬头:“阿彻!!”
“你太着急了,”萧彻目光沉沉落下,“前脚刚流放了沈家,后脚朕就给你和她赐婚?谢执,你告诉朕,这满朝文武、天下悠悠众口会怎么看?他们会说,是你谢执为了夺人所爱,构陷忠良,排除异己!他们会说,朕这个皇帝,偏听偏信,纵容权臣,为了成全你的私欲,不惜颠倒黑白!”
“朕要顾忌你的名声!更要顾忌朕的圣名!”
“这婚,现在不能赐!”
“陛下!”谢执霍然起身,方才的狂喜和恭敬荡然无存,“臣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今日!难道还要臣继续等下去?等到那流言蜚语自己消散?等到天下人都忘了她曾有过一个被流放的未婚夫?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萧彻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失控的火焰,心中也是一凛。
“谢执!”萧彻厉声喝道,帝王威仪尽显,“你冷静些!朕说不赐,是此时不能赐,不是永不赐!朕比你更希望看到你得偿所愿!”
“朕会下旨追封阮将军,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忠烈之后阮昭,与你谢府再无瓜葛!待风头过去,时机成熟,朕自会风风光光地为你们赐婚!到那时,水到渠成,无人敢置喙半句!”
萧彻走下来,按住谢执紧绷的肩膀,语重心长,“忍一时,方能名正言顺,一世无忧。”
——
冬夜刺骨的寒风卷着碎雪,拍打
着别院紧闭的窗棂。暖阁内却灯火通明,窗上贴着应景的窗花。一张圆桌上,摆着早已凉透的元宵宴席。
谢昭裹着一件厚实的锦袍,独自坐在桌旁。烛火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映出一双空洞的眼眸。
门被推开,寒气涌入,又被迅速隔绝。
谢执带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墨色大氅上沾着未化的雪粒。他脸上带着赶路的倦色,却在目光触及谢昭的瞬间,眼底掠过灼热的光亮。
“昭昭,久等了。”他声音温和,在炭盆边仔细暖了手,才走到桌边,自然地在她身侧落座。
他扫了一眼冷掉的菜肴,“菜都凉了,让他们热热?”
“不必了,我不饿。”谢昭的声音疏离又冷淡。
若非他……此刻她或许正依偎在娘亲身边,细语家常,小酌几杯;或许正与闺中密友笑闹着穿梭于花灯如昼的长街,猜灯谜、赏烟火……
总之不会是现下这样,困在此处。
谢执也不勉强,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脸色还是不好。今日元宵,外面花灯如昼,热闹得很,可惜你这身子吹不得风。”
他话锋一转,极其自然,“母亲今日还念叨你,说府里冷清得厉害,心里总惦记着你的病,食不知味。连父亲在边关的家书中,也几次问起你的近况……”
说完,他站起身来,动作自然地走向窗边的香案,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道:
“这是母亲特意让我带的安神香给你,说是宫里御赐的,最能宁心静气,助你安眠。”
谢昭眉心一跳,直觉生出寒意,刚想开口,火折子已在他指间“嗤”地一声擦亮。
暗色香屑落入炉中,火星吞吐,一缕青烟缓缓缭绕升腾,裹挟着那股甜腻气息,在温暖的房间里迅速蔓延。
起初只觉头晕目眩,像被这香味熏得神魂发沉。
然而不多一会,四肢百骸便像坠入沼泽般,一点点失去力气,谢昭握着茶杯的手指一软,杯盏“哐当”一声歪倒在桌上,茶水瞬间洇湿了桌布。
“阿兄——”她试图站起,却又重重跌回座椅中,背脊撞上椅背的瞬间,彻骨的寒意攀上后颈。
她抬眼,瞳孔因恐惧而骤缩:“谢执,你给我下药?你想做什么?!”
谢执静静看着她,眼眸里有奇异的光在跳动。
他走近,俯下身,指腹贴上她苍白颤抖的脸颊。
“别怕,昭昭,只是一点安神的香。”
“别碰我!!”谢昭用残留的力气用力撇开脸,瘫在椅背上急促的喘息着。
谢执半点没恼,甚至笑了笑,旋即站直了身体,揭开之前进屋时,顾长安放在一旁用明黄盖着的木盘。
那是一道圣旨。
谢执缓缓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烈阮缙年少从军,忠勇无二,血洒疆场,捐躯报国,实堪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