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与友人相聚之时,一见面就发现友人之一的厉鹗神色有些古怪:“怎么这幅表情?”他看了看身上,“我今日有哪里不对吗?”
另一友人丁敬摆手:“与你无关,是方才碰到了几个…”丁敬面露讽意,“…老学究。”
学究可不是什么好词,从宋朝开始就用来骂腐儒了。
郑板桥眉头一皱:“主动找上你们的?有目的?”
丁敬哼笑:“人家可瞧不上我这个乡野村夫,是冲着太鸿来的。”
厉鹗字太鸿,出身杭州厉氏,乃是姜子牙的后裔,也算世家大族。
郑板桥看向厉鹗:“他们有求于你?”
厉鹗摇头:“不是。”他沉吟了下,问道,“克柔,我问你,皇上可是有意废除贞节牌坊?”
郑板桥一惊:“何有此问?并不曾听闻过。”
废除贞节牌坊可不是一件小事,郑板桥想起当初朝廷下令禁止裹小脚时,发生的那些惨事,有些不忍。
厉鹗道:“我也不瞒你,今日那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我了,他们找我的目的,也是希望我加入他们,在民间发声,反对皇上废除贞节牌坊。”
“这……”郑板桥犹豫良久,才道,“我虽不曾听说过有此事,但,太鸿。”他认真看向厉鹗,“你真的觉得废除贞节牌坊不好吗?”
厉鹗叹气,他出身大家,却能和出身贫寒的郑板桥等人志趣相投,被人共称“扬州八怪”,自然是因为他有“怪”的地方,不容于世家,甚至不容于世俗。
这样的他,又怎么会认同这种不知牺牲了多少冤魂的牌坊呢。
“你还不了解我吗?”厉鹗一句反问,让友人们相视一笑。
丁敬见郑板桥仍皱着眉头,劝道:“克柔你听听就罢了,别掺和,你如今虽一跃升了六品主事,但在这京城也不算什么,我冷眼瞧着,那群人怕是串联了不少人,到时候恐怕会闹出不小声势。你不是想外放吗?可莫要在这关头被牵连了,我们都等着随你去你的任地游山玩水呢。”
不想扫友人的兴,郑板桥便收起忧虑,与友人畅饮。
还是这果酒好,既能享受微醺的感觉,还能与友人谈天说地。不像上次好奇去舶来阁买的据说是俄罗斯产的酒,两杯就把人干蒙了,睡了一地,一点儿没有清谈的快乐。
散了宴,郑板桥回到府上,一把脸洗完就清醒了,饶夫人正要服侍他更衣,他却忽然往外走:“我去书房,你先歇息。”
饶夫人看着男人毫不留恋的背影,咬牙跺脚:“平日公务忙也就算了,大过年的也不陪陪我。”
郑板桥不知道夫人的抱怨,进了书房,枯坐良久,磨墨,铺纸,提笔,犹豫半天,才落笔:“洪柳兄:展信佳。久未……”
第二日,这封信送到弘书曾经告知过郑板桥的联络地点,一路辗转,于晚间被送到弘书手上。
“郑板桥?怎么忽然给我写信了?”弘书奇怪。
虽然郑板桥入京了,也考中了进士授了官,甚至在上次的期中大考上成绩优异,被弘书越级提拔到了正六品。
但弘书却一次都没有私下召见过他。
只因自从郑板桥来京后,就再也没有给他写过信。
弘书尊重友人,郑板桥既不来信,便是不想以此时的身份与他相见,还想与他保持较为纯粹的笔友关系。
弘书愿意呵护这份纯粹。
如今既来了信,想来他的笔友已经做好了与他面基的准备。
弘书愉快的打开信,很快就没了好心情:“呵,倒是不蠢,还知道发动舆论力量。”
要不是这信是诗书画三绝的郑板桥写的,弘书真想扔到旁边的火盆里烧了,这群蠢人实在是太过污染源了。
小心的将信叠好收起,弘书想了想,开始提笔回信。
大年初六,弘书不在畅春园、也不在圆明园,却是出现在了允禧的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