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看赵庚。
包括隋蓬仙。
他没有言语,伸出手,替她展平了那片被捏出褶痕的裙摆。
裙摆的颜色很鲜艳,是取了金雀花、五叶地锦、红花等许多花草染出的明媚姝色,手巧的绣娘们引着各色丝线翻覆,呈现蝶绕牡丹的富丽热烈之相。隋蓬仙很喜欢这条裙子,昨日从水榭回来之后,就敲定了要穿着它漂漂亮亮地去见赵庚。
他的手并不是时下汴京郎君常见的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带着野性的小麦色,就那么铺在一片富贵秾丽的红裙上。
隋蓬仙看着这一幕,心口怦怦直跳。
她垂下眼,看见他唇瓣无声翕动。
‘很漂亮’。
她在他心里,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一个。
他眼中也只盛得下她一人的身影。
巷子里一时十分安静,许多双含着奇怪、不解、惊惶等等情绪的眼神来回地在隋蓬仙和赵庚身上游走。
隋成骧后牙紧紧咬着,推开青壤,自己站直了,哪怕他身体仍然很不舒服,胸口到喉咙那一处像是火焰缭绕过一样,又烧又痛,他仍倔强地看着那个巍峨如山,目似深渊的男人。
他心中已有猜想:“定国公,你来做什么?”
隋成骧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与排斥。
阿姐竟然容许这种人靠近她,甚至是……碰她。
慈姑嗫喏,担心姐弟二人共用身份的事暴露,见世子自个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就听得赵庚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险些将她们炸得人仰马翻的话。
“定国公这称呼太见外,世子若是不介意,也可提前唤我一声姐夫。”
第22章第二十二章考考他伺候人的功夫……
一时间众人面色都十分精彩。
隋蓬仙抬脚想要踹他,老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可没答应。
裙摆扬起,随着风一起传来的是他已经不再陌生的香气。
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她想怎么踹他都可以。
赵庚面不改色地轻轻按下像一团火焰般游动的裙摆,隔着一层轻薄裙衫,他掌心的茧子又烫又磨人,隋蓬仙腰肢一僵,往后退了退。
“少磨蹭,走了。”
她没有问赵庚为什么会来忠毅侯府,也没有怪罪他刚刚那句狂悖之言,反正待会儿有的是时间骂他。
隋蓬仙施施然地进了车舆,红椿连忙跟上,放下帘子,顿时将马车内外隔绝成了两个天地。
慈姑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隋成骧眼神里的憎恶愈发浓郁,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和阿姐有过娃娃亲,后又登门退亲的人。
“既然婚约已经解除,定国公还来纠缠我姐姐做什么?”
赵庚看着那个面容与隋蓬仙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年,他还很年轻,尚且很难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
嫉妒、不安、厌恶、戒备,轻而易举地从他的眼睛里露出。
赵庚皱眉,觉得忠毅侯夫妇思虑太过不周,见识过隋蓬仙那样仿佛天生便会引人瞩目的天之骄子,再看隋成骧,即便二人模样外形再怎么相似,谁是鱼目,谁是珍珠,岂不是一眼就能分别的事?
从刀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男人有着比青涩的少年更沉稳镇定的姿态,面对他的质疑,赵庚并没有像寻常毛头小子一样露出忐忑羞赧的表情——他只用讨好隋蓬仙一人就好。
旁人愿意与否,是欢喜还是厌憎,都与他无尤。
“解的是陈年旧事,将来成的,自然是另一桩你情我愿的亲事。”赵庚冷沉的目光轻飘飘地略过隋成骧,落在已经掩不住欢喜的慈姑身上,微微颔首,“劳替我向世伯、伯母问一声好,待来日有空,我必携礼登门,亲自拜谢。”
解除婚约这种事,放在旁人家,早就是互不来往,徒有几分面子情的关系罢了,定国公今日却不声不响地来了这么一出,慈姑心里一定,大娘子的姻缘还有得救。
慈姑忙不迭地应声,见定国公凑到车窗旁低声说了什么,原本一动不动的软帘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小半张玉软花柔的脸庞,慈姑听不清大娘子说了什么,依稀听到一点儿声音,娇里娇气的,把她这一把老骨头都给酥麻了。
车夫老马顶着世子爷阴沉的视线,硬着头皮驱着马儿往外走,赵庚也旋即翻身上马,却没有纵马狂奔,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边,时不时倾身和马车里的人说几句话。
嫩鹅黄色的软帘在风里打着卷儿,偶尔溢出几道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