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庚低下头,吻上她。
正值暮夏,屋前的花架子被笼上一层橘橙的光晕,花草的芬芳随风潜入屋里,轻轻撞响珠帘。
等到赵庚放开她时,怀里的人面颊酡红,眼瞳迷离,心口处不断堆起起伏的波浪,茜红色的薄纱披帛滑落下去,露出雪地上几朵傲岸的朱砂梅印。
她一身肌肤几乎到了欺霜赛玉的地步,白得莹润,此时上面堆了一层香腻的汗,赵庚想低头吻去,稍一动作,就注意到她杀气腾腾的眼神,哑然失笑,转而拾起桌几上的一把团扇给她纳凉扇风。
“你进过宫了?”她睡了好一会儿,偏过头去看了看窗纱外迤开的霞晕光彩,应当快到傍晚了。
抱她进屋时,赵庚替她卸下了钗环,此时她一头乌顺的发尽数垂下,他漫不经心地拢着那些触感冰凉似玉的发丝,嗯了一声,简单将见过景顺帝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隋蓬仙对朝堂上的事不感兴趣,倒是对先太子遗孤突然举兵造反的事感到意外。
先帝子嗣众多,当时的景顺帝是兄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到了年纪封了爵位娶了王妃,出宫别居,到了下一任天子登基再被赶去封地就藩——谁能料想到,深受先帝宠信的太子会猝然暴毙。因为太子之死,先帝惊怒交加,那一年的汴京血流成河,午门前的那块砖地被血浸得都成了暗红色,怎么刷都刷不干净。
随着一个个登上皇位的有力对手倒下,不声不响的景顺帝成了最后的赢家。自他登基之后,更是以雷霆手段肃清了其余几个在夺嫡事变中支持其余皇子的朝臣势力,手段狠辣,令人悚然。是以景顺帝现在喜欢以温和可亲的天子形象示人,但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才知道,当今陛下的心有多狠。
庶出是景顺帝的一块心病,他在批阅亲王侯爵各府递上来请封世子的奏疏时,更是毫不掩饰——嫡出子弟才可袭爵。一旦发现请立世子的人选乃是庶出,不说准奏,连送折子过来的人都要挨一顿骂。
可景顺帝自己却并没有嫡子。
这些时日谢皇后频频露面,上个月是她生辰,掖庭局十分卖力地举办了一场宫宴,朝中百官与命妇纷纷入宫,庆贺皇后千秋。
场面极为宏大,隋蓬仙得了谢皇后亲手写的帖子,自然位列其中,看到了那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并肩而立的画面。
宴会中的热闹气氛随着景顺帝的到来被推向高。潮。
帝后仿佛和好如初。虽然不知夫妻间的龃龉从何而起,又因何事加深,更不知他们和好的契机是什么,但,谢皇后重新履行起了中宫的职责,荣宠不衰二十年的崔贵妃却悄无声息地落寞下去。
如今人人都说是崔贵妃当初以媚计夺宠,让谢皇后失意,致使夫妻离心,才偷摘了这么多年的桃。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见,帝后如今再恩爱,也得看看彼此的年纪,就算谢皇后老蚌生珠,崔贵妃的两个皇子再过几年就能成婚立业了,中间十几年的差距怎么补?
赵庚问她:“你觉得谢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
隋蓬仙不假思索:“是个爱吃核桃的人。”每次传她入宫见面都要让她敲核桃。
见赵庚脸上笑意更浓,她指尖揪住他衣襟,无意识地绕了好几转,补充道:“和宫里的人不一样,她让我觉得,她不属于椒房殿,不属于这座宫城。”
但她偏偏又在沉寂了这么多年之后选择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谁知道这对天家夫妻背地里各自在打什么算盘。
隋蓬仙往盈满她熟悉气息的怀抱里钻了钻,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他,末了又道:“你什么时候和谢皇后有过交集?”谢皇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帮她。
托谢皇后的福,崔贵妃近来焦头烂额,除了之前叫她过去一次,不咸不淡地敲打了几句话,之后崔贵妃没有再传唤她入宫。
赵庚轻描淡写地把之前的事说给她听:“之前替皇后救过一个人。”
隋蓬仙见他点到为止,就知道他不会继续往下说了,轻轻哼了一声,扶着他的肩坐了起来,轻盈地跨坐在他紧绷如弦的腰腹上。
空气中依稀浮动着小牡丹花甜腻的花露气息。
赵庚不自觉仰长脖颈,喉结滚动。
石头也能做船,多么奇妙。
隋蓬仙亲身上阵体验了一番,不同于她们之前乘的木船小舟,石头船很有些别开生面的新鲜感,脚下踏着的地方硬邦邦的,看着稳定,但她的心总是忍不住随着涌上拍岸的波涛而惊慌摇曳。
暮夏时节,正是汛期,隋蓬仙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但或许是她这些时日太惫懒,少有骑马,腰肢依旧柔软,却少了几分韧劲儿,大浪袭来的时候,她有些艰难地控制着平衡,茜红色的薄纱被水浪卷得簌簌作响,金丝错绣的芍药花叶随着翻滚的裙裾摇晃出粼粼的波澜。
她耳垂上挂着的两粒珊瑚珠也跟着晃,细白的耳垂肉,艳红的石榴珠,落在眼底,美得动人心魄。
去年夏时,隋蓬仙跟着赵庚骑着马来到一处峡谷,受地势所限,峡谷里的河道被天然险峻的岩壁凿得犹如一条残缺的玉带,从山崖往下望,流水滔滔,极是壮观。这次她难得鼓起勇气,乘着石头船踏上另一条险峻河道,登时就被水浪裹挟而来的失重感吓了一跳,这一截河道下埋着嶙峋的怪石,水浪中隐藏着的巨大推力让他们不断向前,石头船偶然间碰到那些蔓着青苔的巨石,激起的水花就落在她裙边,洇开一阵水腥气。
紧张和痛快的情绪一同紧紧攫住五感。
即将靠岸,石头船也被淋透了,凹凸不平的石面上泛着淋漓的水色,被橘黄的日光一照,水亮亮的。
很久没有坐石头船,晃了半晌,她的心神和体力一块儿被摇散了。
隋蓬仙咬着唇,想要翻身下去,却被一节修长有力的手掐住了腰。
“阿嫮近来偷懒了?腰上没力气,抓握的力道也弱了。”
“上来,我替你矫正一下发力的姿势。”
男人英俊坚毅的脸庞上一片正经之色。
隋蓬仙的脸庞红到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