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踱步过来,弯腰捡起地上那枚废箭,指尖在箭簇上弹了一下,发出闷响。
“哦?那本王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他抬眼,目光像带着钩子,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扫过,掠过她微红的耳廓,最终落回那片护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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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文殿龙涎香浓得发腻。谢明璃将两张墨迹淋漓的方子置于御案,指尖平稳,无一丝颤抖。
“软甲炼制法,金红石分离术。”她声音如冰面滑过,清晰而毫无波澜,“陛下,明璃听闻,硃国流民,正被驱至临渊城外,充作填壕前驱。”
沐王的目光如鹰隼,在纸上和她平静无波的脸上逡巡:“明璃消息灵通,倒省了兵部探马。”
“非为灵通,”谢明璃微微垂眸,掩去眼底深潭,只余下谈判的精准。
“只为陛下所知,此数万流民,离乡背井,所求不过依附沐国,得一栖身之地。他们身无长物,唯余性命与一双能劳作的手。若陛下愿开一线生门,”
她抬眼,目光清亮如寒潭映月,“彼辈非牲畜,可着沐国甲胄,为陛下守土开疆。若需一人引路,明璃亦可亲往临渊。”
殿内落针可闻。
沐王审视着她,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并非慷慨激昂的请命,而是冷静的筹码置换。
她献上的是足以改变战局的冶炼制甲之术,所求的,是给硃国流民一个不再是消耗品的身份。
良久,沐王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身体微微后仰,靠上龙椅:“流民安置,朕自有考量。战场凶险,非尔等涉足之地。”
他目光落回那两张薄纸,指尖点了点,仿佛在掂量其分量,“不过,谢姑娘献术之功,朕记下了。待此役功成,朕当昭示天下。”
“冶炼之术,非巫蛊邪祟,实乃固国本、强兵锋之正道。日后民间百工,冶铁也好,染色也罢,皆可循此例,兴利除弊。”
承诺如风,吹过不留痕。
谢明璃心中冷笑,面上却只余恭顺的弧度。
她所求的“昭告”,正是打破“硃国遗民”与“巫蛊邪术”这双重枷锁的钥匙。
她盈盈一礼,声音平稳无波:“陛下圣明。谢氏代硃国万千流离之众,叩谢天恩。”
五日后,凌王李景渝亲率泾安军出征临渊城的消息,传遍泾安都城。
昭贵妃哭闹了好大一通,最后也只是日日烧香祈福。
宫里宫外都在关注着苏沐河上的战果。
唯有谢明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着褐铁学些新招式,再跟着梅染学学调色。
天华阁里的静,倒显得格格不入。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谢明璃才会攥着孔雀蓝璎珞,心中自语。
“姐姐,你会保佑李景渝的吧。”
“听闻临渊城的刘城主,是越王李景治的舅舅,但愿他别再生些旁的心思……”
“李景渝这个人,鬼心眼最多。”
“我相信他,定能打赢这一仗,我硃国子民定会有一方天地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