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得夜幕初降的时刻,沈清逐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间悄然发了芽。
这缥缈的模糊的柔软的东西,像是蒲公英吹来的种子。
默了半晌,他才听见她问:“疼不疼?”
“嗯?”
“手。”
沈清逐低头看去,在夜色中隐约瞧得见自己食指微微蜷着,手指侧边有三道粗糙的血痕。
他下意识藏了一下,摇摇头:“只是被猫挠了一下。”
被猫儿挠一下而已,不算什么。
殷海烟却已经站起身离开,一会儿,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小瓷罐,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
这双手骨节修长,玉雪颜色,和他的脸有着旗鼓相当的漂亮。
伤痕不算触目惊心,只是不适合出现在这双手上。
温热的指尖剜出里头的膏体,在抓痕上轻柔搓开。
玉雪很快变了色,从里到外透出一点淡淡的粉。
伤口不浅,殷海烟边揉边抬头瞪了屋顶上的猫一眼,愤愤道:“这猫也忒狠心了些。”
大黄猫睥睨着她,不悦地来回甩着尾巴。
清凉的药膏划过伤口,却引起丝丝灼热,使沈清逐由外而内地烧起来。他隐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脸上却镇静地温温一笑,道:“它不认得我,反抗也是情理之中。”
殷海烟眼尖地瞧见他衣袖下还有一抹红色,扯着他的衣袖往后褪了褪,又露出血红的咬痕。
沈清逐心虚地歪开视线,殷海烟瞪了他一眼,“你就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心中越发觉得这仙君怕不是上界某个小门派来的,连只猫儿都对付不了。
“狐狸受伤了知道包扎,自己受伤了就这么干放着,放着能好吗?”
沈清逐想说“能的”,但在殷海烟危险的注视下默默地把这话咽了下去。
殷海烟连同他腕上的伤处理完,又反复确认他身上再没有别的伤口,才收起药罐子,道:“明日别去酒楼了吧。”
沈清逐满心都被手上的热占去,闻言反应了一下,才道:“这点小伤不影响什么。”
殷海烟点点头,“我和你一起。”
沈清逐一愣,突然想起她抄的那些书。
那些书她每隔段时间都要往兰城的书铺里送一遭,想起那次替她抄书的经历,沈清逐眸光微微闪动,抿唇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是送那些书么……”
殷海烟坦荡回答:“是啊。”
沈清逐抿抿唇,半晌后开口:“你别抄那些了,我的工钱可以都给你支配。”
“那怎么行,你不是还打算回上界吗?”殷海烟知道他在顾忌什么,目光晶亮狡黠地看着他,“放心啦……我不止抄那一类书,那日你看到的纯属意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清逐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不经意间对上对方的视线,发觉她一直在注视着他。
他唰一下站起来,想把桌上碗筷收拾掉,却被一只手按住。
殷海烟弯眼笑,“哎哎哎,这药膏三两银子一罐,你的手现在可金贵着呢,我来吧,你实在闲的话就帮我把老鼠滚过的床单换了。”
沈清逐声如蚊讷般“哦”了两声,殷海烟松开手,他就逃命似的进了屋里。
徒留耳尖上绯红的残影,像两朵随风飘零的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