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过了些日子,有点不对劲了。
身上该来的没来,起初没在意。
再后来,恶心劲一阵阵往上顶,饭有时都咽不下。
才意识到可能怀了,不敢告诉老师,更不敢让爸妈知道。
书上的字儿,全成了爬动的蚂蚁,一个字也钻不进脑子里。
怕。怕得整宿整宿瞪着眼看天花板。
放寒假前,肚子微微鼓出个小包。手指摸上去,有些硬硬的。完了。是真怀上了。
寒假在家,妈先瞧出我不对。
盘问,逼问,最后我撑不住了,嘴皮子哆嗦着挤出那俩字:“……怀了。”妈从来没动过我,那天巴掌和细棍落得像急雨,噼里啪啦,可都长着眼睛似的,避开了肚子。
爸就站在门框边,脸冷得像挂霜的石头:“上哪搞来的野种?”
打到后来,我哭不出声了,妈也脱了力。
她一把抱住我,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脖子:“霜啊……你跟妈说,是谁?妈不怨你……”我摇头,摇得脖子快断了。
我能说是谁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看着自己养大的闺女,光脚丫在院里跑着帮忙、成绩也不差的闺女,突然成了这样……换谁心不碎?
年夜饭桌上,爸筷子一放:“书别读了。家里也别待了,真是丢人现眼。”我心凉了半截,以为要扫地出门。
爸接着说:“等肚子藏不住了,去田头小屋住着。生下来,就说是你妈生的。养大了点,早点嫁出去吧。”我知道,爸是怕我这辈子毁了,也怕口水淹死人。
我退了学。老师惋惜地问,我低着头说:“家里……供不起了。”现在想想,也不曾后悔。
开始还能裹着厚棉袄在家里。
后来肚子实在遮不住,就跟着妈搬去了田边那间小屋。
爸每天送饭来。
对外头,爸说妈带我出去打工了。
村里都这样,怀了都藏着,生了才言语。
后来妈让爸搬了些家具,我们自己开火做饭。
那地比较偏,那时就我家一片田,白天根本没人。
我跟着妈上山砍柴,或者她下田,我在田边守着。
妈那阵子累得脱了形,可嘴里总说闲不住。
快生那会儿,她一步不离地守着我,絮絮叨叨地宽我的心:“别怕,霜,妈妈在呢。”她的身体大概就是那时候累坏的。
摸着肚子,我才真真切切懂了当妈的难。
我也要当个好妈,哪怕肚子里这个,以后只能叫我一声“姐”。
可……到底还是没当好。
妈跟我说过,她和婶婶是亲姐妹。
当年爸和叔叔在村里那头“找娘子”,哪有什么对不对眼?
爹娘一句话,俩人就绑一块儿了。
她说那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盼着我,能找个自己中意的。
可我这档子事一出……
“霜啊,妈妈以后……怕也得走你姥姥的老路,逼着你了。别恨妈妈……”妈说这话时,眼圈都红着。可她直到闭眼离开,也没逼过我一次。
我扯着嘴角笑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