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通知申医生!”
床头铃被摁响,少顷,一群医生围满了他的病床。
白昊英也在其中,这次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骂他不知死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站在中间的主治医生蔼然地嘱咐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因为连续用药,所以你可能会有心悸、口舌发干、出现幻觉等现象,都是正常的,不要太担心。”
陆痕钦的目光长久地凝在医生肩膀处。
主治医生以为他在辨认自己的胸牌,便微微俯身,用戴着医用手套的指尖轻点了点胸前的名牌:“我姓申,有什么不适可以与我联系。”
陆痕钦依旧没说话,申医生低头翻阅病历时,微微塌下的肩膀无意间让出了视线,露出后面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手里拿着农药瓶子,就这么侧着身子冷冷地睨着他,脸上写满了骂人的话语。
陆痕钦的目光却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锁住她,每一寸视线都带着近乎疼痛的渴求,连眨眼都成了奢侈。
从死亡的边界回来,心脏在见到她之后也死灰复燃一般跳动得激烈无比,让他想起他恨她时是这样,心动时也是这样。
“……基本术后注意事项就是这些,清楚了吗?”
陆痕钦直勾勾地盯着医生身后的夏听婵,半晌,轻微地点了点头。
似乎还不够,他好像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般温顺地垂下眼睫,用喑哑的声音做了保证:
“我不会再这样了,别生气。”
众人以为他是小死一次之后终于意识到生命的可贵性,七嘴八舌地安抚了下病人情绪。
陆痕钦安静地听着大家的话语,看起来平和沉静,只是注意力一直放在一个点上,人来人去都不能影响到他。
白昊英以为他又在左耳进右耳出懒得欠奉,正要叫唤一声提醒他,陆痕钦忽然用手肘撑了下身体,眉心紧锁,正在输液的右手从被褥下猛地伸出来虚虚地往空气中抓了一把,慌促间指节还
重重地磕上了金属床栏上。
他的喉咙里短促地挤出一个“别——”,眼尾下耷,苍白的脸颊让他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白昊英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望去,空空如也。
再转回头看回陆痕钦,他却忽然敛了神色,眼底翻涌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刚才那些奇怪的举动和神态仿佛只是错觉。
他不再望向虚空,转而凝视自己扎着针管的手背,小指无意识地轻轻一勾,继而缓缓蜷起,像是要握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重新镇定下来,看向一旁的护工。
护工了然,体贴地将床头摇高了些。陆痕钦却仍不满足,又往后腰处塞了个软枕,直到整个人几乎半坐起来才停下。
阿托品的副作用似乎没有在他身上体现。
随着查房医生完成最后一项体征检查,陆痕钦的呼吸已经调整得平稳而规律,意识清醒,作答时逻辑清晰。
他异常温顺地配合着每一个指令,客气又抱歉地感谢每一个人,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对自己二次误食农药的懊悔。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从剂量上也可以见得,并且我在发现后的第一时间就就医了……”
短短大半个小时的时间,陆痕钦越发像是一个正常人,那种滴水不漏的成年人的疏离感慢慢散发出来,他似乎已经很懂如何与医生打交道,也非常明白一个“正常”的病人该是怎么样的。
“好的,真的非常感谢,”他揉了揉眉心,“我稍后再休息一会儿。”
申医生合上病历本,带着医疗团队鱼贯而出。唯有白昊英仍立在床尾,白大褂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金属床栏,在空荡的病房里发出规律的轻响,他的目光始终锁在陆痕钦身上,仿佛要看穿这副皮囊下藏着的所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