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竟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怎么也敢来?”
连跟贵妇人打趣着的永宁侯夫人,也不由吃了一惊,苏晚月怎么来了?
今日宴请,沈氏不曾叫人通知苏晚月,不仅如此,沈氏还三令五申叫婢子管好嘴,怕的就是苏晚月出来搅了场子。
她立刻给丫鬟秋菊使了眼色,秋菊悄悄退出宴席,往永宁侯的书房沉璧阁去了。
苏晚月款款行来。
她几乎忘了——前世正是在此处,尚未知晓身世的她,发现身为侯府千金的自己,竟不知府中设宴,这对一个贵女来说,何等羞辱!愤然诘问时,苏清瑶垂眸哽咽:“妹妹近日筹备宴席繁杂,想着府中仆婢总该告知姐姐……谁知姐姐终日闭门,便无从告知。”
苏晚月当然不忿,于是闹将起来,底下的京圈贵女们交换着嘲弄的眼风。不过三日,‘永宁侯府苏大娘子宴前撒泼’便成了西京最时兴的笑谈。
前世光景一晃如昨,如今隔着生死回望,那点年少气性,亦是可笑。
今日再入宴会,她当然不会再去较一时意气。
会争,是因为在乎,因为觉得自己也是侯府嫡女,不该受此屈辱。
而知道了身世真相后,便不在乎了。
出神间,一众贵女已经顺着廊桥,袅袅而来。
她凝目缓缓扫过游园众芳,一瞬间,各色各样气旋缓缓展开在眼前,有如白云苍狗,白鹄斗马。气运其实并非只有色泽变化,因缘际会导致每个人的气晕和色泽都变化莫测,只是这段时间身边能遇见的人均是运道极端,不是至富至贵便是惨然横死,所见色泽几为纯色。
“张大娘子,徐四娘子,王六娘子,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苏晚月不动声色扫过各色云气,心中暗暗与前世所闻对上。
几人互相见礼毕,没等张大娘子开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徐四娘子便抢先开腔,“哟,苏大娘子如今倒是清闲,还能在侯府随意走动。”
这话带着刺,苏晚月顿了下,下意识凝神望气。
只见这几位平素还算交好的贵女背后气旋浑浊,尤其徐四娘子,气如鱼鳞,赤黑中混杂点点金紫,原本与自己相关的丝缕墨线,如今在一点点断裂。
前世,徐四娘子被老皇帝收入后宫,入宫不到三月,与淑妃争执,扇其耳光,八日后以帛加颈,自缢而亡。
想来这金紫便是徐四娘子日后入宫的征兆,而赤黑色便是有富贵而无命享的结局。
苏晚月心中了然,面上平静,淡声道:“府中设宴,我既撞见了,本该来贺一贺妹妹。”
她竟毫无恼怒?被众人簇在中央的苏清瑶微微蹙眉,转而歉然道:“多谢姐姐,妹妹连日与母亲操办宴席,一时忘了通知姐姐今日府中设宴,姐姐勿怪。”
还没等苏晚月说什么,徐四娘子先阴阳怪气起来,“果然是贱籍孤女,骨子里改不掉鄙陋。苏二娘子真是好气性还跟她解释,若我是永宁侯夫人,早请家法了,哪家贵女似他这般躲懒?”
细碎的议论声飘进耳中:“既然躲懒,这时候还来凑什么热闹?”
“昭阳王那样的人物,当初若真与她成婚——万幸她自己失德,把这桩姻缘作没了!”
“要我说呀,还是清瑶姐姐命里带福,有昭阳王殿下宠着,岂是某些粗胚求得来的?”
“要不说天命之女终究是天命之女呢!清瑶姐姐流落民间这些年,倒把某些鸠占鹊巢的浅眼皮子衬得愈发可笑。”
苏晚月垂眸看着自己交握得发白的双手,前世的记忆如同凌迟般一点点剐上心头。
那时她卧病在床,也是这样的日子,苏清瑶带着这群曾经的手帕交闯进内院,捏着她的衣袖一脸同情:“姐姐瞧瞧,这料子还是三年前的旧款,不修仪容,如何留得住景渊哥哥的心?”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徐四娘子跟着啧啧道:“听说王妃连掉两个孩子,王妃莫不是身子受了污遭,克子?”那时她气得咳血,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扇在为首叫的最欢的徐四娘子脸上,徐四娘子脸都被这力道抽的歪到一侧,登时红了半边脸她吃痛尖叫一声,捂住侧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晚月;“你敢打我?”
徐四娘子愤扬起右手,没想到被苏清瑶左手一把擒住,又是一巴掌甩过去。
‘啪’!
这下两边对称了。
苏晚月收回手,心头略略为前世解了那口气,她微有嘲意:“张口流民闭口贱民,敢问尔等口中的高贵,以何为凭?别忘了,咱们大楚立国也不过三四年,立国之前,尔等皆是流民!”
有些传言,不搬到台面讲,那便只是传言,若搬上了台面,便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她若不立时做出反应,等于直接坐实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