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相继两辆豪华的马车,从前面车上走下来一位雍容高雅、环佩叮当、依然貌美的中年妇人,便是夏侯湛的母亲——太常羊耽之女、晋景帝司马师第三任妻子羊徽瑜的堂妹,羊氏夫人。而从相随于其后的那辆马车上翩然而下、紧紧陪伴在其母亲身旁、轻挽着羊氏夫人姗姗进府的,那位艳若桃李、嫩如翠荷,眉眼灵动、顾盼生情,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千娇百媚的曼妙少女,便是夏侯湛同胞的妹妹夏侯光姬。
听闻门上一声禀报,夏侯湛当即喜上眉梢,急忙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兴高采烈地带着富安、李伯和几名差官、衙役一起,迎到了府门以外,见到父母之后,躬身见礼,“父亲、母亲,儿孝若迎接来迟,望双亲见谅!”
“儿啊,你公务繁忙,怎么能怪你呢,快带母亲到你的县衙中看看。”羊氏夫人抢先丈夫夏侯庄一步,来到自己儿子的近前,伸双手扶住夏侯湛后,左端详、右打量,“儿啊,你瘦了,比母亲上次在谯县家中见你之时,可是瘦多了,肯定是公务太劳累了,又照顾不好自己……富安,你是如何侍奉公子的?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见羊氏夫人转头怨怒自己没有照料好公子夏侯湛,富安便赶忙低着头过来施礼请罪,“夫人,小的一向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公子,可是公子最近这几个月以来,每日里操心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还经常吃不好、睡不好的,府上后园……”
富安的话刚说到这里,夏侯湛就立即转头朝他使了个眼色,打断了他,抢着说道,“母亲,休要责怪富安,富安照顾儿一向尽心,只是儿自己近来这些日子里,有些少食少睡,所以才看起来比往时消瘦些,但儿的身体却一直都很好,不曾有过任何病痛。”
夏侯庄在旁边一直都是用一双严肃却又充满爱意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倒是没有任何埋怨、指责的话语。夏侯光姬此时也慢步来到了自己哥哥的近前,“小妹拜见哥哥,哥哥,你这许昌县城看起来还不错,等小妹住下之后,空闲时,你带小妹到处去游玩儿一下可好?”
“那是自然,只要妹妹想去,哥哥一定奉陪。”夏侯湛朝着自己的妹妹笑了一下。
随行的丫环、婆子、仆人,忙忙碌碌地、开始从车上搬下一箱又一箱的行装。夏侯湛则是竟自陪着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俏皮可爱的妹妹一起,来至到后园中最大的一个院落里,安排下两间房屋由父母和妹妹居住。
一切都已妥当之后,一家人便走进了正厅分主次落座,以便叙叙家常和别后数月的时光里,骨肉之间对于彼此的思念和惦念。
“孝若,许昌的政务可还顺畅?”夏侯庄落座之后,首先关心的还是儿子的公务。
“还好,父亲,儿自上任以来,勤业永怀,一日都不敢懈怠。汉末以来,数十年的战争,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江山易主、皇朝更替,官员更是人人自危。好在如今大晋一统,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许昌境内一无匪患作恶,二无饿殍在野,还算一派升平的景象。”夏侯湛滔滔不绝、言之凿凿。
“嗯,我儿做得还算不错,我夏侯家为官一向勤政爱民、清廉自守,儿要牢记家训,做个百姓心中的好官!”夏侯庄眯起眼睛听完儿子的陈述后,似有满意之态。他抬眼看了看自己雄姿英发的儿子夏侯湛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父亲,儿有时也会微服到街头巷尾,山林村落,去旁听一下百姓们的心声,为他们解决一些忧难之事,怎奈儿权力有限,也就只能稍稍地帮他们消除一下眼前的疾苦,……”夏侯湛话语之中滴滴点点,颇有许多无奈、遗憾之意。
“孝若,权限之内的政务,我们处理得当,即可上对得起君恩,下无愧于百姓,朝□□败,非我等一人一力所能改变,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当好自己分内的官,便可问心无愧了!”夏侯庄语义深沉,面色凝重,对如今的世道也是不便深言,感慨颇多。
“你们父子二人的公务也该谈的差不多了吧?老爷,难道你忘了?我们一家人特意来到孝若的许昌县过新年,可不仅仅只是让你来教儿子如何做官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如今也已为官一方,他的婚姻大事也早该替他做打算了!”羊氏夫人作为母亲,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着的什么急吗?孝若,听你母亲对你言讲吧,为父我想到你的县衙中、到处去走走、看看。”说完话,夏侯庄便起身迈步出了厅堂的门,背着手、一路溜达着离开了。
“孝若,我和你父亲此番前来,是有关乎你的亲事要告知于你,一个多月以前,琅琊王司马伦亲自到了咱淮南的府上,来为你提亲,提的就是他同父同母的胞妹,名唤司马文萱。据说,这位文萱小姐颇有她母亲柏夫人当年的风韵,不仅生的貌美,而且还淑惠明礼、识文断字,小你两岁,正好与你可配良缘,据那司马伦言讲,他这个妹妹一向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看不上,唯有对我儿却是倾心已久……”
“母亲,您不要再往下讲了,儿我早已有了心上之人,……”夏侯湛一听到琅琊王司马伦到家中为他提亲之事,反感得立即就站起了身,耐着性子听完自己的母亲讲述后,想都没有想,就断然地给回绝了。
“儿啊,你自谯县与母亲分别之后,才三个多月的光景,母亲怎么从来也未曾听你言讲过,你已钟情于哪家的小姐?况且琅琊王提亲之事,我们怎好回绝,不知你看上的,是谁家府上的千金啊?说出来,父亲母亲也好替你权衡权衡,拿个主意。”羊氏夫人见儿子夏侯湛听闻到他自己的亲事后,非但没有喜色,反而脸色骤变,怒上心怀,因不明其中原委,故而想打破砂锅、问个究竟。
“儿现下还不知她父母是谁,家乡何处,但儿此生却非她不娶,而且这一生,我只会娶她一人,也绝不会纳妾。”夏侯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话语斩钉截铁。
“孝若,世间哪会有这样的事,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好笑吗?你连人家姓甚名谁、来自何处都不曾知晓,就信誓旦旦地说要娶人家为妻,岂不荒唐?”羊氏夫人眼望着自己的儿子,一脸哭笑不得、莫名其妙的神态。
“她唤作冷寒,是儿在鄢陵城外的荒郊,救得的一位女子。”夏侯湛依然倔强地言道。
“冷寒?世间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吗?恐怕事到如今,我的儿连人家的真实姓名都还未曾得知,怎么就会爱恋她到这般地步?一个女孩子,连她自己的身世、姓名都不肯对你实说,你就那么肯定,她的心里会有你?”
“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所以儿不忍去惹她伤心,故而没问。但这并不能证明,她的心里就没有孩儿我,我能确定!”
“儿啊,孝若呀,你可真是幼稚至极,那女孩子她现在哪里?既然已无父母,她如今又依赖何人呢?”羊氏夫人见自己的儿子竟然坚决、固执到如此地步,如此得情理不通,她面上的神色已渐渐地开始有些气恼之象了。
“她目今就住在后园最北面的院中,是儿见她无家可归,特意留她住在府上的。”
“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儿家,就这样早早地住进了你的县府后园,若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岂不败坏了我儿的名声!莫非你与她……”羊氏夫人陡然站起身来,违心地斥责着自己心肝儿似的儿子。
“母亲,您怎会那样想,儿与她之间清清白白,她绝对是一个品行端正、贤良淑德的好女子,是儿我不肯让她离开的,我自己心内坦坦荡荡,别人爱说什么,随他去说!”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孝若,你真是要愁煞母亲了,倘若你一意孤行,我们岂不是要得罪了那琅琊王司马伦,你认为我们小小的太守府,得罪得起当今的皇叔吗?那女孩子她现在何处?你快带母亲去看看!”羊氏夫人与自己的儿子夏侯湛对峙到此时,见丝毫都不能说动儿子改变哪怕一点点的想法,不觉一阵血往上涌,突感天旋地转、头晕不止,赶忙伸出手去、扶住了近旁的女儿夏侯光姬,才不致晃晃然跌倒在地。娘儿两个“通同一气”,非要一起到墨菡所在的院中,去探个究竟不可。
“母亲,您怎能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去兴师问罪呢?寒儿,她是孩儿我喜欢的女子,保护她、爱惜她是我的责任!母亲您一路车马劳顿,还是等歇息一两日后,心情大好之时再去看寒儿吧,儿我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夏侯湛话语说完,也慌忙迈步上前,扶住了自己的母亲,边安慰着,边警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