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白一身素雅打扮,领着知雨不疾不徐往船头走,身后是轻装上阵的数十个仆人,以及——驮满大包小包被远远甩在后面的黑脸夏荫。
众人都上了船,只等夏荫一个。她站在甲板上,悠悠朝他挥手:“喂,你倒是快点呀!”
夏荫跌跌撞撞上了船,几乎跪倒在地——他们娘儿俩的衣物书本,路上吃的干粮,甚至那些下人的随行物品,全压在他一人肩上。卸下重担的那一刻,他只感觉人又活过来了,吐着舌头淌着汗,像只炸毛的哈巴狗: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你工钱又高,又图表现,他们可不得想法子偷懒?”
“喂!我好歹也是……”
李清白把嘟嘟囔囔的夏荫拽进舱内,用水囊封住他的嘴:“好了,少说几句。”
夏荫大口大口喝起来,语带埋怨:“等把你送到太州,见到谢昭,我就回京去,再不掺和你这些破事了。”
“随你。”
暮色渐浓,船沿运盐河缓缓驶向太州港。知雨第一次坐船出远门,激动得不得了,船头船尾四处疯跑,让人把自己举在肩上看夜景,说什么也看不够。
水浪一拍拍抚平心绪,夏荫靠着舱板,松了神思,打算将就着眯上一夜,阖眼前,习惯性瞟了她一眼。
欸,她怎么脸色白得吓人啊?
“喂,你怎么了?”
李清白捂嘴摇头。
夏荫看她一副摇晃欲呕的样子,疑心道:“你该不会是晕船吧?”
李清白无力地点点头,立马遭到一顿臭骂:
“你有病吧!明知道晕船还要坐船,真当自己是铁打的汉子?也没人拿刀架着逼你去太州啊,逞个什么能?你爹都不急,你急什么?你……”
夏荫骂骂咧咧点了她内关、风池等穴,又摸出一小瓶薄荷油涂在她太阳穴,塞一粒糖青梅让她含着,总算没让她吐在船上。
半晌,李清白顶着湿漉漉的发梢,勉力抬起头笑笑:“多谢你。”
夏荫挖苦道:“别谢我,谢你自己。要不是上次你害得我晕马,我哪会随身带这些东西。”
“我晕船的事,不准往外说啊。”
“我刚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还有大半宿,你怎么撑过去?到了太州,出行都是水路,你也要硬扛吗?谢昭那么毒的心思,要是发现点什么,还不把我们丢进河里喂鱼?我现在就让船家靠岸,我们坐马车回去。”
她咬着苍白的下唇,死死捉住夏荫手腕:“不回去。”
“不行,这次说什么都得听我的!”
她眼光犀利:“你怕了?怕我拖累你,怕他们下毒手,怕万一出了事,你没法和我爹交待?”
夏荫被说中心事,低头不敢看她。
她掏出笔墨,认真写了张鬼画符的字条给他:“你拿着这个,现在就下船,回去。喏,上头清清楚楚写着,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与你夏荫无关。若是阴阳两隔,来年春天,记得带壶好酒来看我。”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一起来的,我岂有丢下你的道理?还有,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这样的话?”
李清白侧过身去,不再看他。
夏荫盯着她侧脸,那样柔和的弧线,坚毅的骨骼,如半面明镜,照得他于心有愧。
这小妮子是铁了心要刨根问底了,他身为男子,哪能做逃兵?
他一咬牙,将那字条撕得稀碎:“姑奶奶,我说什么都奉陪到底,这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