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唇:“大概……是因为我吧。早知道……”
夏荫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你同情他?同情那个助纣为虐的走狗?他活该!既是攀附首辅有了今天,也该知道玩火自焚的道理。”
她低垂的羽睫让夏荫心生怜惜,平和了语气道:“不过,我总算知道他来太州是做什么了。谢昭不仅承运官盐,操纵盐引获利,更借官盐做掩护,偷运大量私盐买卖,利润可达官盐十倍之多。数日前,他的一批盐货在太州河道无故失踪,人、船、货像幽灵一样,一夜之间下落不明,他是来调查清楚的。”
李清白想起那些横行街头的府卫,又想起知雨曾说过谢昭为挽回损失受伤流血,隐隐有些为他担心。
“目前最惹人怀疑的是太州本地盐商富大友。他有私人船队,更和盐运司建立了交情,此前也因为盐运一事与谢昭结怨,说不定正是他劫船报复。不过,谢府的人事无巨细搜查,也没查到那些东西的下落。”
富大友?她从里到外紧绷起来。旧怨未消,新仇又结,这两人该不会拼个你死我活吧?
想起宴席上谢昭那句“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她顿觉不安,可想到谢昭正老老实实趴在床上养伤,又轻松了几分。
只是……
她叮嘱夏荫:“我已经大半日没见过元旌了。他是谢昭心腹,谢昭伤成这样也没见他回来,定是有更要紧的事做。你想办法找找他下落,别让他在外行凶作恶。”
“好。”
“谢昭这边,一定隐瞒了许多不可说之事。我计划和他走近些,直接从他嘴里套话,比如……在他那里留宿什么的。”
夏荫激动握拳:“什么?你疯了!你,你可还没有婚配哪!”
“名义上我已经是他的夫人。离他越近,越有机会找到我们想要的证据,把他们一网打尽。”
她闭上眼,费力消融那些无端冒出来的小心思。谢昭贩私盐、贿赂许灵阶、帮他谋财害命是事实,她必须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对立面。
“可他毕竟是个壮年男子……”
“你忘了?他患有不举之症,你担心的那些,必然不可能发生。”
“就算是这样,那小鬼能同意吗?他可天天黏着你,每晚睡前都要你讲故事的。”
“等他从书院回来,我和他好好说。”
……
夜渐深时,知雨蹦蹦跳跳背着小书袋回来,纵身扑进她怀里,她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亲亲。香香软软的小人儿坐在她怀里,兴高采烈地给她讲在书院的所见所闻。
这些天来她无数次感受到这样奇妙又平凡的幸福,也这才知道昨日他们在渡口救下的老头儿有多“离经叛道”——这位名叫汪垠的哲人,早年灶户出身,一路求学行道,身体力行地传扬百姓日用之说,不惜得罪圣人和官府,幸得谢昭恶名“庇佑”,才能继续做那章华书院的主讲。
知雨叭叭讲着,她连连点头。
“存天理灭人欲”不过是“上等人”维持秩序的官话,天理能让人吃饱饭吗?“下等人”的安乐,才是天理和人道所在。
喂知雨吃完最后一口饭,她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柔声商量道:“知雨啊,娘亲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你如今已是小男子汉了,以后自己睡一间屋,好不好?”
小团子一听,小嘴立刻瘪了下去,憋红脸哭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睡!”
李清白替他擦干眼泪,声音放得更软:“可是,爹爹也很需要娘亲啊,娘亲想陪在爹爹身边。你不是也想爹爹和娘亲永远在一起吗?”
知雨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忽然破涕为笑:
“那——那我以后都要挤在爹爹和娘亲中间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