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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残烛映血灯(第1页)

松鹤轩深处,江砚舟的卧房里。空气凝滞如铅,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与新鲜血液的铁锈腥甜交织,彻底抹杀了房间内最后一丝冷冽的茶香。惨白的灯光自头顶倾泻,将雕花木床、深色帷幔与床边人影的轮廓切割得异常锐利,也无情地照亮了床榻上那具脆弱躯体肩背处狰狞翻卷的伤口,肃杀的气氛被这强光渲染得近乎残酷。

苏云岫如同被暴雨摧折的蝶,无力地伏在宽大的雕花木床上。昂贵的月白旗袍肩背处已被剪开,露出下方血肉模糊的弹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她意识在混沌深渊的边缘浮沉,时而被剧痛扯回现实,发出细碎压抑的呻吟,时而又沉入无边黑暗。冷汗浸透了额前凌乱的碎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干裂的嘴唇被咬出深痕,身体在无意识中微颤,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头发花白的外科专家Dr。Williams正全神贯注地进行手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镊子精准地探入伤口深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但额角的细汗和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承受的压力。子弹卡在肩胛骨附近,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他低声用英语快速清晰地发出指令。

钱益民佝偻着背,如同沉默的石像立在手术台旁。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动作却精准麻利得惊人。无论医生需要什么器械——镊子、止血钳、缝合针线、浸透碘伏的棉球——他的手总能第一时间递到最恰当的位置,仿佛早已预判了每一步。他递送器械时毫无多余动作,眼神专注地盯着手术区域,偶尔掠过苏云岫因剧痛而绷紧的脊背线条,那目光深处,除了一贯的审视,似乎还掠过一丝极淡、难以捕捉的复杂——是对这年轻女子坚韧的意外?还是对这场横祸背后阴谋的警惕?他无声地递过干净纱布,示意医生擦拭额汗,动作间是老练的默契。

门外,程岩如同一尊浴血的门神,背脊挺直地紧贴门框站立。肩头的刀伤仅做了简单包扎,暗红的血渍在深色短褂上洇开。他脸色阴沉如铁,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空寂走廊的每一个角落,任何细微声响都让他肌肉紧绷。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枪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里面那个女人身份成谜,动机叵测,却偏偏为七爷挡了枪!这太诡异!他无法理解七爷为何要将这颗“炸弹”安置在卧房核心。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用最严密的守卫,隔绝任何可能的威胁。每一次听到门内传来苏云岫压抑的痛哼,他紧蹙的眉头便深一分,牙关咬得更紧。走廊尽头,吴妈端着热水踌躇不前,脸上交织着担忧与探究。程岩锐利的目光扫过,她立刻低头退开。

江砚舟伫立在窗边的阴影里。他没有坐,背对着那张承载着血腥与痛苦的雕花木床,面朝窗外沉沉的夜色。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影摇曳,将斑驳破碎的暗影投在他冷峻如石刻的侧脸上,完全遮蔽了他的神情。深青色长衫袖口处,那抹刺目的暗红血迹已然凝固干涸,如同一块沉重的烙印。指间捻动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烟身,仿佛在借此压制内心翻腾的巨浪。青玉扳指在昏暗光线下,内侧那道细微刻痕若隐若现。

房间里只剩下手术器械冰冷碰撞的脆响、苏云岫断断续续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压抑痛哼,以及Dr。Williams低沉快速的指令。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压抑中缓慢爬行,空气仿佛被抽干。

不知过了多久,Dr。Williams终于直起身,长长吁出一口气,卸下千斤重担般。他摘下沾满血污的手套,额头的汗水滑落鬓角,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宣告:“江先生,子弹取出来了,万幸,未伤及要害神经和大血管。”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床上昏睡的苏云岫,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失血极多,伤口深,肌肉破坏严重。静养护理至关重要,必须严防感染化脓。这位小姐……非常坚韧。”他加重了语气。

“有劳。”江砚舟转过身,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深邃的目光掠过医生疲惫的脸,最终在苏云岫被厚厚纱布包裹的肩背上短暂停留,随即移开。他微微颔首:“钱老,送医生。诊金加倍,务必确保安全到家。”话语简洁,分量十足。

“是,七爷。”钱益民应声,利落地收拾染血器械纱布,引着步履略显蹒跚的Dr。Williams走向门口。开门时,程岩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入,与钱益民交换了一个无声的眼神。钱益民几不可察地摇头示意,程岩紧绷的肩线才略松一丝,侧身让开,目光依旧警惕地追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门重新关上,他如钉子般钉回原位。吴妈趁机将热水端入角落,又无声退走。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房间陷入更深的寂静,只剩苏云岫微弱艰难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江砚舟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凝视。惨白灯光下,她脆弱得如同被暴雨蹂躏的琉璃,仿佛一触即碎。那毫无血色的脸,紧蹙的眉头,纱布下隐隐渗出的血色……都在无声控诉着方才电光火石间的惊心动魄,那个纤弱身影决绝扑出的瞬间。

她救了他。以命相搏。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冰冷的心防之上。朱老五临死前凄厉的嘶吼——“白露是76号特务!”——在耳边回响。程岩那句“骨子里有股韧劲”的评价,此刻格外清晰。沈曼笙在凉亭若有所思的目光……这个顶着“白露”名字的女人,似乎并非一块只为杀戮而生的冰冷铁块。她身上纠缠着更复杂、甚至自相矛盾的东西。

他缓缓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离她苍白脸颊寸许之处停住。指尖似乎能感受到她微弱呼吸的气流。最终,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只是极其轻柔地拂开了黏在她汗湿额角上的几缕碎发。这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也未曾赋予意义的、近乎本能的轻柔。

“为什么?”低沉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更像是在质问这荒谬的命运本身。这把本该刺向他心脏的“毒刃”,为何在生死关头,竟会调转锋芒,迎向致命的子弹?是陈默群布下的苦肉计?是任务中更高深的环节?还是……在那被恐惧和胁迫层层包裹的内心深处,在那连她自己都未曾厘清的混沌意识里,竟还残存着一丝对黑暗的本能抗拒?抑或是……孤注一掷的求生本能,让她在绝境中选择了唯一可能换取生存的路径?

江砚舟拉过一把沉重的红木椅,在床边坐下。他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苏云岫。深邃的眼眸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复杂而汹涌的思绪——根深蒂固的疑虑,冰冷锐利的审视,一丝被强行撕开坚硬外壳后露出的、连他自己都极力抗拒的微弱震动,以及,潜藏于所有情绪之下、更加深沉、如同本能般的警惕。窗外梧桐枝叶的暗影在他脸上无声晃动,将本就冷峻的面容切割得更加莫测。

她究竟是谁?是陈默群抛出的、包裹蜜糖的致命诱饵?还是……这乱世滔天洪流中,一颗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却尚未被彻底吞噬、沉沦的浮萍?

接下来的日子,苏云岫陷入了高热与剧痛交织的炼狱。

江砚舟没有再将她挪回象征“客人”身份的西厢房,而是让她留在了这间松鹤轩最核心、守卫也最森严的卧房里养伤。这个决定本身,就足以在帮内掀起无声的波澜。

程岩的眉头锁得更紧,几乎能夹死苍蝇。他私下找到江砚舟,语气焦灼:“七爷!把她放在您卧房?这太险!朱老五喊得那么清楚!万一她是陈默群埋的死棋,趁您不备……”

“程岩,”江砚舟打断他,目光平静地落在手中的账册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扳指内侧那道隐秘的刻痕,“她的命,是我欠下的。在弄清楚她为何挡那一枪之前,这里既是她的囚笼,也是……观察她的最佳位置。”他抬起眼,眼神锐利如刀锋,“守好门,看好她。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报我。”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悖逆常理之举的答案。将她置于绝对掌控之下,既能隔绝外部可能的灭口或指令传递,也是逼迫她露出破绽的鱼钩。

“是!”程岩只能沉声应下,但眼中的戒备丝毫未减。他增派了巡逻人手,对进出后院的盘查近乎苛刻。他自己则常常抱着手臂,像一尊沉默的煞神,或倚在卧房外廊柱的阴影里,或站在能同时监控房门与窗户的位置,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戒备与敌意,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时刻提醒着门内的苏云岫: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最严密的监视之下。稍有异动,他腰间的□□或袖中的飞刀,会毫不犹豫地终结一切。

吴妈被指派为专门的看护,每日端水送药,擦拭换洗。这位面相和善的中年妇人,动作麻利,言语不多。但每次为苏云岫擦拭身体或更换纱布时,那双看似低垂的眼睛,总会不经意地扫过伤口的状况、苏云岫痛苦的表情,甚至房间内细微的变化,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探究。她的动作带着职业的麻木,偶尔看向苏云岫的眼神里,会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兔死狐悲的寒意。她有时会低声念叨:“姑娘,忍着点,会好的。”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暖意。

钱益民则负责每日的送药换药。他提着标志性的漆木小药箱,准时出现在房门外,由程岩仔细检查后放行。他配制的药膏气味浓烈刺鼻,但敷上后确有奇效,能缓解灼痛。他换药的手法沉稳精准,带着近乎冷酷的利落,尽量减少苏云岫的痛苦时间。每一次他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或者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扫过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时,苏云岫即使在昏沉中,也会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他很少说话,但有一次,在换完药收拾药箱时,他状似无意地低语了一句,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这世道,命如草芥。能活着喘口气,就还有路走。”说完,也不看苏云岫的反应,便提着药箱离开了。留下苏云岫对着他佝偻的背影,怔忡良久。

松鹤轩表面的平静下,关于“一品香”惊变和这位神秘“白露姑娘”的议论,如同水下的暗流,在帮众间悄然传递碰撞。有人猜测她是七爷的新宠,有人则窃窃私语她是76号派来的祸水,更有甚者,将朱老五的死与她联系起来,看向后院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晦暗不明。这股暗流,也被程岩一丝不漏地汇报给了江砚舟。江砚舟只是听着,面上波澜不惊,唯有摩挲青玉扳指的频率,在听到某些猜测时,会不易察觉地加快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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