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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玄铁隐寒芒(第1页)

江砚舟高大的身影如同从幽冥中步出,出现在小径尽头。暮色四合,将他深青长衫镀上一层黯淡的冷金,却无法驱散那浸透骨髓的肃杀。他踏着青石板小径而来,步履沉稳,每一步却似踩在绷紧的弦上,带着无形的威压。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如淬冰的探针,先掠过沈曼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最终沉沉地、带着千钧之力,锁定了苏云岫。

空气,骤然凝固。方才亭中那短暂流转的暖意与微光,仿佛被这冰冷的注视瞬间冻结、粉碎。

那目光如有实质,瞬间刺透苏云岫单薄的旗袍,将她因沈曼笙那番“风骨”之语而刚刚漾起一丝暖意的心湖,重新冻得坚如磐石。她猛地垂首,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温热的茶杯。杯中碧螺春的倒影剧烈晃荡,碎成一片惶恐的涟漪。“一品香”的血腥气息,朱老五临死前那穿透墙壁般的凄厉嘶吼——“白露!76号!”——带着铁锈与死亡的腥甜,仿佛隔空汹涌扑来,渗入她的骨髓。他知道了!他必定洞悉了一切!沈曼笙带来的那点微光与暖意,在现实冰冷的铁壁前,撞得粉碎,只余彻骨寒意。

“沈小姐。”江砚舟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缓无波,听不出丝毫刚从修罗场归来的痕迹,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有他自己知晓激起了怎样的暗涌。

“七爷回来了。”沈曼笙从容起身,脸上是惯有的、如同精心描摹面具般的浅笑,仿佛方才亭中那番触及灵魂的对话,只是寻常的闺阁闲谈。“我来送幅钱老念叨许久的字帖,恰巧您不在,便与白姑娘闲话了几句。”她目光转向苏云岫,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白姑娘脚伤恢复得尚可,只是气色还虚着,怕是惊魂未定,仍需静养。”言语滴水不漏,既替苏云岫解了围,点明自身在场缘由,更不着痕迹地强化了苏云岫的“虚弱”人设。

江砚舟微微颔首,视线在石桌上那卷青缎包裹的书画匣子上短暂停留。“有劳沈小姐。”随即,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苏云岫身上。这一次,停留得更久,也更沉。苏云岫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穿透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锐利、更冰冷,带着一种确认无误后的、深海般的沉寂审视,仿佛在无声拷问:你的戏码,演到哪一折了?

“‘白露’姑娘,”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在苏云岫的心尖,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沉甸甸的寒意,“好生休养。”仅仅四个字,言简意赅,却如同一道无形的判决书,悬而未落。说完,他不再看她,仿佛她只是庭院角落一株无关紧要的杂草,转向沈曼笙,“沈小姐,这边请。”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然而,正是这绝对的平静,比雷霆震怒更让苏云岫肝胆俱裂。她像一个被推上刑场、却不知铡刀何时落下的囚徒,孤零零地悬吊在绝望的半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的黏稠感。

沈曼笙离去前,对苏云岫投去一个极其短暂、却蕴含深意的眼神——那里面有安抚,有不易察觉的鼓励,甚至有一丝无声的“珍重”。随即,她拿起书画匣子,步履从容地随江砚舟向茶楼深处走去。程岩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沉默紧随。经过凉亭时,他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在苏云岫身上狠狠剐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深沉的疑虑,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亭内瞬间只剩下苏云岫与泥塑般垂手侍立的吴妈。暮色如墨,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穿过亭柱,卷起几片枯叶。苏云岫却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冷。朱老五死了!死前像疯狗般嘶吼着她的名字和背景!江砚舟会如何处置她?沉江?还是更隐秘残酷的手段?陈默群那头“毒蜂”,得知朱老五失手,又会下达怎样可怕的指令来弥补或惩罚?沈曼笙那番如甘霖般滋润她干涸心田的“风骨”与“本心”之语,在巨大冰冷的现实恐惧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瞬间蒸发殆尽,只留下更深的迷茫与彻骨的绝望。她仿佛被无形的蛛丝层层缠绕,越挣扎,勒得越紧,连指尖都透着凉意。

日子在松鹤轩后院这方寸之地,于一种表面平静、内里高压的窒息中艰难爬行。苏云岫脚踝的肿痛已基本消退,能在庭院中蹒跚行走,但那无形的界限却将她牢牢圈禁,如同画地为牢。钱益民每日准时出现,带着那气味刺鼻的跌打药酒,手法依旧沉稳精准,眼神却比古井更无波无澜。他沉默地换药、包扎,动作一丝不苟,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具需要维护的躯壳,而非一个活生生、浸透恐惧的灵魂。苏云岫从他镜片后偶尔掠过的、如同打量账簿般冷静的视线里,读不出任何信息,这未知的平静比76号的鞭子更令人煎熬。

程岩的监视感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即使看不到他的人影,苏云岫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冰冷的芒刺,时刻钉在她的脊背上,审视着她每一次细微的蹙眉,每一声不经意的叹息。松鹤轩外围的守卫似乎也悄然增加了,夜风中隐约传来的、不同于寻常更夫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让她夜不能寐,每每惊坐而起,疑心是索命的无常。这座清雅的庭院,在暮色与风声的包裹下,已然化作一座精致而绝望的囚笼,每一块青砖都透着无形的压力。

这天午后,空气沉闷得令人心慌。苏云岫在后院廊檐下透气,倚着冰凉的朱漆柱子,目光茫然地掠过几片在风中打旋的梧桐叶。前厅茶楼隐约传来低沉的交谈声,穿透厚重的院墙,断断续续飘入耳中。一个是江砚舟特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沉稳嗓音,另一个则是个陌生的男声,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与分量。他们在谈什么?是与朱老五的余党有关?还是……在商讨如何处置她这个烫手的“白露”?苏云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竭力捕捉,却只捞到几个零星的、意义不明的词汇碎片——“闸北”、“交接”、“务必谨慎”……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她惊惶的心湖。

她不敢再听,正欲转身逃回那间压抑的西厢房寻求一丝虚假的安全感,却见月洞门处人影一闪。

是钱益民。

他步履匆匆,一反平日的沉稳持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约莫一尺见方的扁平物件。他眉头深锁,几乎拧成一个疙瘩,镜片后的眼神比平日更加凝重沉郁,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那包裹被他牢牢护在胸前,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钱老。”苏云岫下意识地轻唤出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探询与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钱益民脚步猛地一顿,如同受惊般猝然抬头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电,在苏云岫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却足以让她心脏骤停的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有瞬间升腾的警惕?有冰冷的审视?甚至……有一闪而过的、近乎悲悯的沉重?快得如同错觉,苏云岫甚至来不及分辨那复杂情绪背后的含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近乎敷衍地点了下头,随即像怕沾染上什么不洁之物,立刻收回目光,将手中的包裹攥得更紧,几乎要嵌进掌心,脚步更快地、几乎是疾步如飞地冲向茶楼深处,那扇紧闭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听松阁”木门。

那包裹!

苏云岫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受过76号严苛训练的本能,让她对异常信息有着野兽般的直觉。钱益民那瞬间的眼神,那包裹的扁平形状与棱角分明的边缘,他紧握如护心镜的姿态,以及那份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凝重与焦灼……都透着一股强烈的不祥与不寻常!是关乎帮派生死的机密文件?是某种致命的武器图纸?还是……一份即将决定她命运的判决书?与他刚才在前厅听到的那场严肃而神秘的谈话有关?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挪动僵硬的双腿,一步步挪回西厢房。关上门,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战鼓般清晰。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深陷皮肉,用那尖锐的刺痛感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好奇!安分!扮演好那个被吓破胆、对七爷收留“感激涕零”的孤女“白露”!她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何多余的举动、任何不该有的窥探,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招致灭顶之灾!然而,越是压抑,那份源自本能的不安与恐惧,就如同冰冷黏稠的藤蔓,在她心底疯狂滋长、缠绕、勒紧,几乎要让她窒息在这无形的牢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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