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重要的,还是希望她能在天地之间自由生长,顶天立地。”
雪场的风掠过,吹起林荞头盔下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她摘了手套,手指胡乱往耳后拢了拢。
林荞索性脱了雪板,整个人瘫进角落里一处蓬松的小雪堆里。她望着雾蒙蒙的天,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靳杨就站在她身边,没有催她,只是安静地等着。
林荞先转过头来,打破了沉默:“我爸对我名字的解释太过于恢弘,好像笃定我要经历什么波澜壮阔的一生。但我妈不一样,她有另一种解释。”
“月明荞麦花如雪。”她抓起一把雪,“嘿嘿”笑了一声,“忽然想到的。”
她看着雪粒从指缝间漏下去,开口道:“我妈说呢,荞麦这种植物,耐寒耐瘠,在贫瘠土地上也能开花结果。她觉得女孩就该这样,柔中带刚。以后哪怕遇到逆境,也要有继续向上生长的勇气。”
“当然,”她眨眨眼,笑容重新变得明亮,“我希望我的人生永远都没有逆境!”
靳杨低头看着她。荞这个字确实生僻,他早就好奇过。今天听到这个解释,倒觉得契合。哪怕只是一个字,也承载了家人如此厚重的期待。
“你知道荞麦开花什么样吗?”她忽然又问,不等他回答就接着说,“我在网上搜过,花朵小小的,白白的。我妈希望我始终保持纯净无瑕的心灵,不染世俗浮华。”她顿了顿,自己先笑了,“哎,不愧是大学教授啊,用词总是文绉绉的。”
“而且荞麦花开在秋天,是沉淀,也是成熟。看来我一定是个厚积薄发的人。”她越说越得意,冲靳杨俏皮地挑了挑眉,“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
没等他回应,林荞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明明裹的跟个粽子似的,身上的香水味还是轻轻扫过了他的鼻尖,“看在你今天教我滑雪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他闻到了玫瑰花的香气。
“什么?”
“我是木命,我八字里全是木。”
靳杨听得似懂非懂。他对命理八字从无研究,更谈不上相信,却对未知的事物保持着敬畏之心。而她一脸郑重地叮嘱:“这种事儿,一般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哦!”
他点了点头,因为隐约记得靳文礼给他取名字时,也参考了这些玄之又玄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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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文礼喝了一口茶,笑着接过林伟民刚才的话头:“说起来,靳杨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
“他命里缺木,所以我们取名的时候,特意想选个偏旁有木的字。”
“他那会儿出生,我还在西北履职。那地方风沙大,我们单位门口有一排杨树,据说是建厂时就种下的。环境恶劣,它们却年年抽枝冒芽,顽强得很。我就想,儿子不如就取这个单字。简单点,好养活。也希望他像这杨树,根扎得深,多大的风沙都扛得住。”
他和林伟民是老乡,来自宜市那个对八字五行、风水命理格外虔诚的地方。在那里,人的一生仿佛不是活出来的,而是被八字、五行、风水一道道框定了方向。人要循着命书上早已写定的轨迹走下去。
名字,便是那卷书开篇最慎重的一笔,是命运落在人间的第一个注脚。
林荞对此深信不疑。
她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对五行属相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但她信的方式又和他们不一样——她信命,却更信自己的选择。或者说她认为那也是她命里的一部分。
她觉得自己手里握着一支笔,是能为自己的命运添上几划的。
而那支笔,或许就是命里安排好的所有意外。
至于靳杨,他此刻只觉得,这个瘫在雪地里,笑着谈论自己八字的姑娘,恐怕就是他二十五年规整人生里,最庞大,最无法预料的那一个意外。
雾气弥漫的雪道上,只余下滑雪板压过新雪的簌簌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