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伯府锦绣堂中燃了地龙,安息梅香幽幽萦绕,本该温暖如春惬意无比,可盛夫人却如坠冰窟,仿佛神魂都在打颤。
林婉萧一袭华服立在厅中,神色冰冷,脚边跪着个畏畏缩缩的老妇。
“母亲,人证在此,婉儿所言字字真切。”
盛夫人双目死死盯着那老妇,手紧紧抓住林娴君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肤。
老妇小心地抬头看了林婉萧一眼,触及她幽微的双目,吓得大喊:“奴婢招,奴婢全招!是小姐,小姐逼迫我们姐妹二人。”
老妇如同枯败的落叶,干瘦的身子微微颤抖,惊惧地讲起了那段往事:“奴婢是金家的家生子,伯爷开恩,教小姐带了两房陪嫁,奴婢便是这样跟着小姐进了伯府……”
金姨娘因为出身不如盛夫人,又因爱慕林茂南,无奈委身为妾。可日子一长,就知道男人的情谊分毫靠不住。在这个如囚牢般的后院里,她开始怨,开始恨,这种怨恨促使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让自己的女儿代替盛夫人的女儿,成为伯府嫡女。
金姨娘与盛夫人差不多是同时有孕的,月份大了,又诊出腹中俱是女儿。
镇国公府早早寻摸了两个稳婆送到伯府。金姨娘耐得住性子,直到快要瓜熟蒂落才设计让其中一个稳婆摔断了腿。不等盛夫人反应过来,便狠心给自己和盛夫人都下了催产药,同时让奶娘梁嬷嬷灌醉了另一个稳婆。
无奈之下,盛氏和金姨娘同在一个厢房中生产,用的俱是伯府从外头给金姨娘请来的姚稳婆。
没有人知道,梁嬷嬷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小被养在外头,后来做了稳婆。养大梁嬷嬷妹妹的那户人家,姓姚。
姚稳婆按照姐姐的交代,调换了两个孩子,事后却因此送了命。梁嬷嬷装疯卖傻,又有奶大金姨娘的情分,终究逃过一劫,十几年来一直被关在金姨娘陪嫁的庄子上,直到被卓渊廷的人带走。
“金曳云,你这贱妇!”盛夫人泪流满面,冲到金姨娘面前狠狠掴了她两巴掌,犹不解恨,竟拔了金簪欲要刺死她,被林茂南下令拦住。
“够了!”林茂南大喝一声,他似是受了很大打击,不敢置信地看着金姨娘,看着自己年少时的神女,数十年以来的掌心娇,“云儿,我以为你是心甘情愿的,不想你竟怨我至此。”
金姨娘被几个婆子死死按住,因堵了嘴不能言语,起初目眦欲裂,见盛夫人如此癫狂情状,竟是痛快狂笑一般。
林茂南让人扯了堵住她嘴的巾子,她冷嗤一声,无暇的芙蓉面仍旧美丽动人,泛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心甘情愿?”
“林茂南,你忘了当初如何哄我的?你说父母之命难违,不得不迎盛氏过门,但你必定不令她诞下子嗣,待七年一过便休了她,仍旧让我做你的妻。”金姨娘似在回忆,又似在质问,“可后来呢?你放不下镇国公府的权势,舍不得盛氏的美貌,终是教我做了真正的妾。”
“云儿,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以来我待你不好吗?”林茂南被戳破真面目,却只一味追问金姨娘,倒显出了几分深情。
只是这深情,金姨娘难以消受:“你闭嘴!”她话锋一转,指着盛夫人,“伯夫人,盛琼芳,你很自得于出身镇国公府?可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庶女!如今你的女儿,仍旧是庶女!”
“呵,便是如今知晓真相又如何?我儿做了十几年伯府嫡女,圣眷深浓,满京城里哪家嫁不得?林婉萧呢,她受的是庶女的教养,永远上不得台面!”
林娴君垂眸,金姨娘现在说的这些不过是在提醒林茂南她的价值,提醒他仍要善待于她。可她当年所作所为,也确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盛夫人怔怔地扭头看向林婉萧。林婉萧做了几年鬼,见多了高门大户的阴司,气度与城府远非从前可比。此时着华服佩珠宝,傲然而立,也颇有几分高门嫡女的姿态。
她又去看林娴君,看着看着,眼泪又簌簌落下来。
林娴君双目含泪,无声唤她“娘”,手上还抓着个半成的络子。那日去侍郎府赴宴,侍郎夫人显摆女儿孝敬的帕子,林娴君回来便嚷着也要送她一条,只她性子惫懒,不善女红,最终拿了络子来哄她开怀。
不想络子还没打完,便……
盛夫人咬牙不去看林娴君,她毕竟是金曳云那贱妇之女。可养了十几年,操碎了无数心,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她走到林婉萧身边,颤着手抱住自己真正的女儿,想起自己这些年对她的冷待,心如刀绞:“婉儿,我的婉儿……”
林婉萧眼角落下一滴泪,心肠很快又冷硬起来,罪魁祸首可还没得到惩罚。她搀着盛夫人,忍着憋屈对林茂南道:“父亲,我知道大姐姐也是无辜的,可金曳云不是。如果父亲无法给母亲和我一个交代,我不介意请镇国公府出面主持公道。”
待金曳云一死,林娴君也别想逃,现下不过让她多活一阵时日罢了。
林茂南面皮轻轻一抖,不悦地斥责这个惹出一团乱的女儿:“混账!我忠勇伯府的家事,岂容外人插手!”
盛夫人反手按住还欲再言的林婉萧:“伯爷,是家事还是公事,端看您的处置了。”
“伯爷,夫人!宫里来人了——”管家顾不得回避,快步入内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