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谁都没有错。”她望着李祈安沉静的眼眸,语气里带了点恍然大悟的轻浅,“我从前从不把你当朋友,所以眼里容不得你半分错处,稍微不顺心就炸毛;可你把我当朋友,才会因为我对你冷言冷语而委屈、难过,甚至不理解。”
灯笼的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点残存的怨怼渐渐散去,只剩下几分孩子气的坦诚。她抿了抿唇,没再往下说,却像是把堵在心里许久的话都倒了出来,肩头悄悄松快了些。
李祈安垂着眼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阶边缘的青苔,才缓缓抬眼,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轻喟:“你说的对。”
他望着巷口摇曳的灯笼,光晕在他眼底碎成一片暖黄,“从前我总是气恼你为何对我半分不在意,你能和夏循侃侃而谈,能和龚冉之和平相处,偏偏对我,却只有不耐与嫌弃。”
说着,他几不可察地苦笑一下,指尖轻轻叩了叩石阶,“我总觉得自己该在你心里占些分量,结果却像粒投入湖面的石子,连涟漪都泛不起半圈。现在想来,确实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晚风掀起他衣袍一角,他的声音沉了些,带着点对潘潘的怅然:“就像潘娘子,总委屈于旁人的冷淡,把旁人偶然的怜惜当成救命稻草。我从前盼着你的在意,不也和她一样,把自己的期待架得太高,反倒落得满心失落。”
他抬眼看向璎璎,眼底的郁结散了些,多了点释然的温和:“说到底,都是把别人的态度看得太重,反倒忘了,人和人的情分,本就强求不来。”
灯笼的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将那点自嘲的笑意照得格外分明,倒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连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这话让璎璎脸颊微微发烫,她避开李祈安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袖口:“其实不是的……你和潘潘还是不一样的。”
她偷瞄了他一眼,声音低了些,“你在咱们所有同窗里,文才、品行、家世,样样都是最拔尖的。你那样骄傲的人,从来不会像她那样自怨自艾,只会把心思藏得深。”
李祈安听着,心里却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涩意——是啊,旁人都说他样样好,可再好又如何?那么多人围着他转,他偏偏只盼着她肯多瞧一眼,哪怕是瞪他、骂他,也好过这般不远不近的疏离。
空气忽然静了下来,只有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的声响。璎璎察觉到这沉默里的微妙,只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太多太杂,明明都要化干戈为玉帛了,偏偏又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她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鞋尖在青石板上蹭了蹭,窘迫地开口:“那个……天色确实不早了,不好再耽搁你。我……我先回府了?”
说罢,她不等李祈安回应,便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他挽留,又像是怕这沉默再延续片刻。
巷口的风卷着她的衣袂,将那点仓促的窘迫显露无遗。
看到李祈安沉默着点了点头,眼底的光在灯笼影里暗了暗,璎璎心里莫名一紧,却还是咬了咬唇,转身往府里走。
青石板路像是突然变长了,每一步都踩着细碎的声响,身后灯笼的光晕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却怎么也够不到那个站在石阶旁的身影。
“璎璎!”李祈安突然喊了她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
璎璎刚走到门廊下,闻言脚步一顿,迷惑地回过头,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灯笼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得眉眼都染上暖意,他朝她弯了弯唇角:“我们……如今算朋友了吧?”璎璎愣了愣,随即用力点了点头,眼里的笑意像被风吹开的涟漪,瞬间漫了满脸:“算!”
李祈安笑得更欢了,眼底的光亮得像落了星子,他朝她扬了扬手:“那我明天若查到什么消息,就来找你。”
“好啊。”璎璎也笑着回挥手,声音里带着雀跃的尾音,“明天见!”
“明天见。”朱漆大门缓缓合上时,璎璎还能听见自己胸腔里轻快的心跳声。李祈安望着那扇门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脚步落在青石板上,竟也带着几分难得的轻快。
夜风穿过巷弄,把两句“明天见”轻轻送远,像是为这和解的夜晚,系上了个温柔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