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心蕊身体一僵,望着西凌微冷漠的双眼说不出话来。她在看到西凌微挪开视线自嘲一笑时,那已经在压榨血液水分的眼泪又慷慨地流淌,心如刀绞:“微微,你别吓妈妈?是又做噩梦了吧?”盛心蕊的笑过于难看,让西凌微心口止不住泛酸,“医生就说你会做噩梦,今天被吓到了吧?是妈妈不对,妈妈犯错了,妈妈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家的……别害怕啊宝贝,今晚妈妈陪你睡,可以吗?”
几乎是恳求。
“不。”面对这个请求,西凌微用将要崩溃的勇气拒绝,“还是不了。”
“为什么啊?是还在怪妈妈吗?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也很害怕……”听到不字的盛心蕊总擅长用一连串的话语来让西凌微答应。
西凌微痛苦地闭上双眼。
在忙乱的当下心里只有一个莫不相干的念头,她要见应忌玄。
盛心蕊浑身打着颤,她见原本纹丝不动的西凌微开始回头在床头柜上找什么,忙道:“微微,你的笔记本在这里的,还有磁带——”她将本子和磁带从床尾布包里捞出,哆嗦着塞进了西凌微手心,因动作忙乱显得莽撞:“没有坏的,全都没有坏的,别生气了好吗,别生气。”
西凌微看尽了盛心蕊的一举一动。
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觉得神采焕然的女人现在扑在她的床边,被惶恐和狼狈牵动着肢体,低微的语气和哀求的眼睛,全都指向端坐在此的她。她何德何能。
但只是雪上加霜,西凌微冰冷的心层层开裂。
所有的东西只剩下这两个。她带着轻颤的手指抚摸着笔记本上的纹路,用拇指擦掉上面脏污,将封面摸遍后,看向了因顺手放在裤兜里而幸免遇难的磁带。
那一瞬间没忍住,眼泪啪嗒砸在封面上,成了比海颜色更深,味道更苦的盐水湖,就像她沉闷又荒谬的一生。
磁带很干净,她看着上面自己模糊的倒影,良久才道:“走吧,我跟你回家。”
盛心蕊扑上去勒住了她,像什么失而复得的宝,声音激动间带着悲伤的余韵:“妈妈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妈妈经不起了……”
“没关系。”西凌微被紧紧勒着,身体休眠一般没有任何动作,“这怪不得任何人,你不要太难过。”
“好好,妈妈听你的,不难过了。”盛心蕊平复了良久呼吸,声音终于带了点笑意,“房子替我们挡了灾,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就安安稳稳,好好生活下去。”
听了莫名刺耳的话,西凌微略显排斥地皱眉,张口想说什么,抬眼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爸爸正静静看着她,还是木讷得无法想象。她便没解开眉,只错开视线点头。
他们的老房子也是在老城区,离西凌微学校更远,并且楼层还在七楼顶楼。
那天下午西凌微跟在父母身后爬了很久,中途一直在捯饬着自己的新手机,试图想办法找回以前的社交账号。
找不到也没关系,在和应忌玄聊天后,她的心已经平静了许多。
只是,原先的不良情绪过山车般抵达平静后,又在缓慢上升等着推她至新的情绪顶点。是一种即将要撕破盛心蕊面具的隐秘激动,和撕破面具后必定无地自容的惊慌失措,她像是被夹齿轮缝隙中,舒展不通,爱恨不得。
这楼道的楼梯,对她而言也太熟悉。和以往任何一次走楼梯的感受都不同,她被一种淡淡的,唤作归宿感的宁静萦绕。她明白这是回家的感觉,全仰仗她姐姐而得来的回家的感觉。
她像一个被预先填充了各种情绪木偶,被盛心蕊提在手中,依靠场景变换而拨动控制她的机关。如此一帧一帧走过去,她脑海里不断闪过相似倒影,背着书包跑回家,踢开挡道的拖鞋,打开冰箱偷吃冰棍……数不尽的回忆涌进心底,却带着比墓碑还阴凉的气息。
但再怎么冷,西凌微都只能用余温将其收纳入体,不开心也要强打精神,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老家还是零几年的装修风格,被盛心蕊带进极具少女心的卧室,西凌微没有故意去问,只默默地打开窗户通风散气,目光则落在色彩明亮干净的浅绿色墙纸上。
盛心蕊笑笑:“这是你走失后妈妈为你准备的房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没想到还有她的房间,西凌微淡声自嘲:“那找回我一定花了不少力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再去打扰你的生活对不对。”盛心蕊叹气,“我偶尔后悔把你带回来。”
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