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压着的视线顿时一亮,他像是找到救星,连忙高声道:“爸爸,爸爸,我补课回来后这个姐姐就在了,她一直面对着我,有没有玩她知道!”
西凌微脊背瞬间绷紧,她不知道。
男孩儿病急乱投医,只笃定西凌微有着目击他的能力,喊着:“爸爸,她一直坐在这儿的,她知道我有没有撒谎!她真的知道!”
在维护自尊的目光下,在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欢呼中,西凌微为那个“不知道”感到深深内疚。
她希望帮助男孩儿,可又支吾着生怕老板真来问自己,她现在的状态压根没勇气和暴怒的人交流,到时回答不出小孩儿受的罪责就会在心理层面上顺理成章变成她给的了。
这真是很麻烦的事,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收银台前的两人,想让老板停下,又不想让自己成为关键人物。
而老板最终还是拧眉看向她,没问,但手上木板子停了下来,轻轻抵着男孩儿屁股。
男孩儿激动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希望:“姐姐,你快跟我爸说,我真的没玩游戏,我真的是在写作业,手机我一回来就摆在了那个位置,我看时间的时候拿都没拿起来!”
这下她硬着头皮不得不回答。
按理应该说自己没看到,但面对着男孩儿这么热切的视线,她实在纠结。她不知道男孩儿是在撒谎还是老板误会了,这其实是很小的很微不足道的矛盾,明明多点坦诚和信任就能解决,却要这样大张旗鼓,况且,就算玩了手机又如何,为什么动不动就要上升到惩罚手段。
最后她看着男孩儿亮着星星的双眼,下定决心帮他一把:“叔叔,他确实没有玩游戏,我看到的。”
老板气哄哄地冷哼一声,西凌微起身想去结账。
耳畔“啪——”一声响,西凌微抬头,竟见那木板子再次打了下去,比前几次更为用力,让人无法不担心那木板会被生生折断。
男孩儿措不及防挨这一下,毫无防备仰头扯着嗓子就吼了出来。
“还学会让别人帮你骗人了是吧,你翅膀长圆了是吧?啊?是不是!是不是!说话!”老板每说一句话,那木板子就如雨点般落下。
西凌微呆呆看着。
原来她的答案根本就不重要,只要老板认定了事实,无论她说什么,男孩儿都得继续挨罚。
男孩儿好像被击垮了,坚决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张圆的红唇里不断冒着绝望:“爸爸,我真的没有玩——”
西凌微双眼冒出泪水,她没去结账,转身就朝外走。
她到了太阳底下被那白得耀目的太阳照得发晕,身形晃了晃,她再稳住时,看到一个出穿着围裙的女人急忙跑来,对着身后哭声,老远就揪心喊了出来:“孩儿他爸,那游戏是我打的!你做什么乱打孩子?”
西凌微耳边默默听着,前倾着单薄的身体,手插裤兜朝远处走去。
她走得很快,在经过一家水果店时停了下来。那饱满硕大的草莓在她眼里格外诱人,她吞下止不住流的口水,久违感到了食欲。
这时她又措不及防想起了昨晚,藏在裤兜里的双手颤抖着,只能攥拳——
昨晚盛心蕊回去后,西凌微被安排坐在秦驰川床边守着。那段时间过得很快,她混乱地盯着病床上被绷带缠得雪白的人影,身冷得如坠冰窟。
她将空调制暖调到了三十一度,在大夏天,看到病床上那人腾腾冒着热气,心感到猛烈的快慰。
她只待了一会儿,就放心不下应忌玄,打车回了派出所。
她下车就匆匆走进大门,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应忌玄,无论两人最后结局如何,她一定要再见他一面。怀着这样的决心,她不再有任何顾虑,甚至忘记了刚才的痛苦。
去见他的路上,西凌微在这些天来的虚妄里感到了最真实的幸福,她不去思考应忌玄在不在派出所,很有可能他已经被应忍接走,但西凌微还是要去。
不管在不在她都要去。
但真正隔着玻璃窗,在走廊看到应忌玄的那一刻,西凌微又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期待他在,还是不在。对爱人的不舍猛烈撞击着她岌岌可危的心脏,那不舍带着她被压抑的所有,冲破了她在医院时被迫建立的屈服的一切。
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丝毫存在,生死爱恨什么都忘了,双眼仅看得到应忌玄,那安静望着地板的应忌玄。
他仍旧美得像一捧雪。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在冬天但不冷,很迷茫但他在给自己带路。
他就像一颗小青松,挺拔端正,迎着阳光伸张他的枝叶,被她软绵绵的藤蔓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