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贺景逸缓缓开口,语气中却多了几分少年气的抱怨,“萧公公,我都睡着了,你怎么不喊我?沐太傅明日可是要考资治通鉴的,我记不下来,沐沐明日又要受罚了。”
沐太傅?受罚?
姜珂的思绪被猛的拉回八年前。
一头银发的祖父,身为太子太傅,每日都要进宫给皇子们讲学,而她作为祖父的长孙,也是祖父唯一的孙女,得了特许,可以进宫伴读。
“身为皇子,需常念“民为社稷根”,春耕念农夫之劳,冬寒忧贫者之困,勿以私欲伤民生,方是爱民之道。”祖父肃立于学堂前沉声教导。
太子端正,贺景逸顽皮,阿朔懵懂,她则是一天乐呵呵的。
祖父虽为太傅,端肃严厉却不能失了分寸。
不能动真格的揍皇子,只能拿他的亲孙女开刀,杀鸡儆猴,所以沐晴玥自然而然成了那个背锅虾。
背资治通鉴那日也不例外。
那么难的书,太子哥哥背的好再正常不过,泥猴子贺景逸居然也背得下来,只是贺景朔贪玩没背会,她因此受了连累。
当天,贺景逸无缘无故打了贺景朔,因寻衅滋事,兄弟失和,犯了祖父忌讳,也一并被罚了。
二人顶着水碗站了一下午。
那日下午的阳光似乎照到了今天,姜珂的心底升起一丝暖流。
原来,当初他是这样通宵辛苦背书的,就是为了她不受罚。思及此姜珂嘴角微扬,恍然大悟般了然一笑——怪不得他要揍阿朔。
“萧公公?”贺景逸的质疑声,将姜珂的思绪拉回现实,因久久无人回应,贺景逸将头转过来。
双眸与姜珂撞了个正着。
只顷刻间,姜珂眼看着贺景逸眼中的怒色转为惊喜,翻身跃下床来,一步并到她面前来,“沐沐,沐沐,你父亲同意你进宫住了么?”
眸中的急切与渴望之色直白而浓烈,绝不是装出来的。
贺景逸他,这是停在了八年前?
姜珂一时难掩震惊之色,神色中露出异常,贺景逸察觉出来,神色开始变得紧张,整个人如同蔫巴的瓜果一般,丧失了生机,“是我妄自揣测了,是吗?”
姜珂不忍,顺着他的话试探说道,“是同意了的。”
贺景逸闻言,如同打了鸡血,瞬间来了劲儿,环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儿欢呼。
姜珂震惊之余,将他扯到身边,伸手挡住他的嘴巴,警告道,“嘘——小点儿声,你别说话,我祖父还不同意呢。”
这深更半夜,不论把什么人招来了可都是个麻烦事。
可爱的是——贺景逸顿时禁了声,缩着脖子也跟着嘘,脸上的表情比以往都生动,他撇着嘴巴,“也是,你祖父向来克己复礼,是个老古董。”
姜珂瞪了他一眼。
贺景逸当即改了口,“不对不对,你祖父沐太傅是国之栋梁,肱骨之臣,我大梁得沐卿,如得定海神针!”
见贺景逸情绪稳定,听话乖巧,姜珂放下戒备,试探问道,“阿逸,你知道今年是哪年吗?”
贺景逸一脸疑惑,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那神情好似在说——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好在他虽不解,但却依旧回答,“今年是靖元九年啊,这不是刚过完年吗,你怎么糊涂了?”
靖元九年,就是一把大火烧毁沐家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