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慈闻声回神,一把拉住小荷的衣袖,眼神惶然地看向那官员消失的方向:“方才过去那位大人,是、是谁?他常来府里吗,是大人的朋友?”
小荷顺着她目光看去,恍然道:“哦,你说那位周然周大人啊?他是兵部的丞官,时常来与咱们大人商议公务的,算是常客了。你新来的,自然不常见。”
兵部的周大人。
苏慈耳边嗡的一声,小荷后面的话她都听不真切了,胡乱地点着头,喃喃应着:“嗯,是,我新来的,不识得。”
小荷见她魂不守舍,只当她是被外男吓到了,又说了两句便抱着布料走了。
苏慈站在原地,忽地打了一哆嗦,也顾不上去领什么针线,转身就往回走,脚步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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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檀香袅袅。
温砚礼坐于紫檀木书案后,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一份边关送来的急报。周然坐在下首,面色凝重。
“西北战事吃紧,鞑靼此番来势汹汹,李将军递来的折子,字字泣血,粮草、军饷…唉。”周然叹了口气,话锋悄然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只是如今陛下醉心丹道,一心求那长生之术,几位于御前说得上话的真人方士倒是比咱们这些臣子更得脸,底下几位殿下…”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温砚礼一眼,“听闻昨日朝会后,东宫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人,您看这几位龙子凤孙,咱们究竟该…”
温砚礼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抬起眼,眸色漠然,声音虽低但却带着几分威压:“周大人,慎言。”
周然心头一凛,自知失言,慌忙拱手告罪:“是下官冒昧,大人恕罪,下官也是忧心国本,绝无他意。”他今日确是奉了二皇子之命前来探探这位首辅大人的口风,可眼下见对方似有不耐,他已不敢再提半字。
又议了几句边务,眼见时辰不早,周然便起身告辞。温砚礼亦随之站起,两人一同往外走去。
行至廊下,温砚礼似忽然想起什么,侧首对候在外间的福安淡声道:“晚间我与周大人在外应酬,府中不必备膳。去告诉苏慈,晚上也不必她动手了。”
侍立一旁的福安连忙躬身应“是”。
正要迈步的周然却霎时顿住了脚,他转过头,神色异然,眉梢微微挑起:“苏…慈?方才大人说的是苏慈?”
温砚礼脚步未停,喉间懒懒地溢出一声:“怎么,周大人认识?”
周然眼皮一跳,立刻收敛了神色,扯出一个略显干巴的笑意,连连摆手:“不、不认识,下官怎会认识大人府上的婢女,只是、只是觉得这名字,听着似乎有几分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耳朵似的,许是记岔了,记岔了。”
他嘴上说着记岔,眼神细微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温砚礼投来的审视。
温砚礼将他这细微的异样尽收眼底,墨眸沉沉:“是么。”说罢,率先向前走去。
周然暗松一口气,忙快步跟上。
午后蝉鸣聒噪,苏慈得了半日闲,坐在自己的下房里,就着窗外透进的天光,小心地摊开那本食谱册子,提笔蘸墨,将近日琢磨出的几道清爽小食的要点细细记下。
微风拂过,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衬得她侧脸线条柔和,下颌尖尖,专注的圆眸里映着纸上的墨迹。
凝神间,房门“吱呀”一声被不客气地推开。
春杏叉着腰站在门口,见她竟安然坐着写字,顿时柳眉倒竖,语气又尖又酸:“哟,苏慈妹妹可真清闲,大伙儿都在外头忙得脚不沾地,偏你躲在这里装小姐?前头游廊脏了,快去提水擦洗。”
苏慈笔尖一顿,抬起眼。春杏素来看她不惯,平日里没少寻衅刁难。她放下笔,声音温软:“春杏姐姐,赵管家早有吩咐,洒扫庭除之类的杂事,以后不归我管了。”
春杏一愣,像是没听清,随即嗤笑一声:“不归你管?你什么意思,才来府上不到两个月,就真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了?连前辈的话都敢不听。”
苏慈站起身,她身量比春杏略高,身形窈窕,即便穿着粗布衣裙,也难掩那份天然的清丽。看着春杏气得发红的脸,她语气未起波澜,重复道:“我是听赵管家的吩咐行事,管家让我专司小厨房,伺候大人膳食,其余杂役,一概免了。”
紧随顿了顿,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春杏,“姐姐若是不信,或是觉得不妥,自可去寻赵管家问个明白。”
这话不卑不亢,却点明了春杏虚张的气势。春杏盯着苏慈那张白皙细腻的瓜子脸,越看越觉刺眼,狠跺了一下脚,指着苏慈:“你,你给我等着。”说罢,扭身气冲冲地跑了,裙角带起一阵风。
春杏一路疾行,心口堵得发慌,直冲到赵管家处理事务的耳房外,也顾不得规矩,扬声道:“赵管家,那苏慈她说您免了她所有杂役,只让她在厨房伺候,可是真的?她才来几天,就这般拿乔躲懒,顶撞前辈,您可得管管。”
赵管家低头拨着算盘,闻声抬起头,皱起眉头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冷淡:“是真的,怎么,我如何分派差事,还要先问过你春杏的意思?”
春杏被噎了一下,却不死心,凑近几步,声音放软了些,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赵管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伺候大人的差事那般紧要,她一个新人,您看,我比她来得早,做事也稳妥,不如、不如也让我去大人院里伺候,必定比她还尽心。”
赵管家岂会看不出她那点攀高枝的心思,当下把算盘一推,脸沉了下来:“胡闹!大人院里是你能随意惦记的?苏慈是去掌勺,不是去当姨娘。做好你自个儿的本分,少动这些歪心思,再让我听见你编排生事,仔细你的皮,出去!”
春杏被骂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羞愤难当,随即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心里对苏慈更是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