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顾家的门楣,出个王妃实在没什么稀奇。只是晋王登门那日,顾容似乎已说定了人家,众人便自然以为要当晋王妃的是顾嫣。门当户对的亲事,倒算是一桩美谈,于是坊间便都说,顾家的七姑娘有福气,能入王府的门。
可最终却是顾容入王府,顾嫣许北境那位谢将军,
不过既扯着个“李”字,便是天家的事情。
坊间猜测谈论几日,翻不出什么新的花样,这事儿便过去了。
顾庭活泼爱笑的宝贝女儿,一夜之间忽然有了为人妇的样子。端庄得体、恬淡温和,如青绿色的山水画,美中透着疏离。
顾容初嫁时,尚在盛年的晋王不知是为了给顾庭面子,还是真对这个疏离有礼的妻子有心。一日到头总往王妃那儿钻。任他使尽浑身解数,将无数奇珍捧到妻子面前,顾容永远只是平淡地谢恩,仿佛根本没有旁的情绪。
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王府的门楣。
花红柳绿莺莺燕燕能从王府门前排到云京城门口。
要眠花宿柳,顾容点头。
要添侍女,顾容点头。
要纳妾,顾容还是点头。
无论是作为王妃还是太子妃,又或是皇后,顾容从不落人话柄。帝后和和气气,可若说他们相敬如宾,却不太对。
在侍奉众人记忆中,顾容唯一一回驳燕帝的话,是为了太子。
具体是什么事他们不知晓,更不敢多舌去问。
自那以后,原本就生分的帝后越发相顾无言。只祭祀或佳节时有祖制压着,燕帝才会主动来一趟未央宫,通常坐不过半个时辰就要走。
顾容客客气气接驾,再客客气气送走。
她与燕帝一向半个字不多说,更遑论亲自来寻皇帝陛下了。
帝后正追忆往昔,文奂示意殿内众人都退下。
“臣妾多年没做过,许是有些生疏了。”顾容微躬身,“不知陛下是否更喜欢从前的味道?”
“如今这样就很好,皇后自己也尝尝。”燕帝拿了块糕点给她,“自永绥那一场病之后,你一心扑在他身上,是生疏了。”
“是臣妾妇人之见,竟不能体察陛下的辛苦。”顾容轻笑,“今日才向陛下讨饶,可是晚了?”
“东宫近侍竟行投毒之举,朕未及时察觉,皇后有怨,朕也明白。”燕帝眯起眼,“只是如今这般光景,皇后竟有心思与朕叙旧。”
不知为何,顾容竟生出一点名为失望的情绪。
她理应对他没任何指望的。
顾容将茶盏奉给他:“今日,是臣妾妹妹的忌日。”
燕帝动作一顿,将茶盏重放在案上。
“陛下失了一个孩子,臣妾没了亲妹妹。”顾容低声,“陛下若不深究,日后臣妾便尽心侍奉。顾家在朝上,还是举重若轻的。”
“皇后倒是坦诚。”
顾容微抬首,目光平静如水:“不论陛下如何想,臣妾只是想护着这几个孩子而已,那是臣妾妹妹的血脉、是旧友的骨血。沧州的境况,臣妾一后宫妇人都有耳闻,齐霄原是南境将领,他若一时失察,会闹成什么样子?这些陛下想过吗?”
燕帝扬手打她一记耳光:“顾容,你别太放肆。”
顾容跪地叩首:“臣妾失言,请陛下责罚。”
殿内静了片刻。
文奂隔着门问安:“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燕帝怒道:“让他候着!”
顾容跪在殿中冰凉的地上,久不作声,膝盖都有些发痛。
“皇后起来吧。”燕帝阖眼,“午膳过后,让尚书令进宫陪陪皇后。”
“谢陛下。”顾容替他斟满茶,“近日事多,陛下忧心战事,也要当心身子。十多年前云京瘟疫那样厉害,最终都顺利平息了,可见陛下福泽身后,自有上天护佑。”
“今日倒是安静。”燕帝说。
“宫中近来流言纷扰,臣妾便作主免了请安,鱼饵撒下去,才好将心怀不轨之人一网打尽。”顾容说,“陛下若觉得冷清,只能再忍两日。”
“安静些好。”燕帝拍拍她的手背,“永绥近来行事颇有章法,朕看过几个折子,这孩子争气,皇后教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