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日他确定这感觉是什么了。那日纪辰得闲,邀他去江边纵马。
纪年其实不太会骑马,他是标准的文人,震慑敌人的方法只有把剑架到自己脖子上。于是纪辰让他骑落明珠,自己牵着缰绳陪他走。
朝阳刚从土地下升起来,一抖一抖,从低处往上爬。□□的落明珠也像太阳,一颠一颠,却走得沉稳。
纪年侧头看去,云江浩荡,浪自天来。江水淋着金光,风吹过,波纹像木叶游动。
纪辰也在看江水,只留给他一个伟岸的背影。他身体的边缘镀了一圈光,闪烁着,比百花娘娘庙里那座向他笑的神像还要耀眼。
他们之间很安静,只能听见波浪和野草的声音。
纪年不由自主抓住了手里的缰绳,咽了口口水,依旧感觉嗓子有些干涩。他鬼使神差般张开嘴,唤道:“阿辰。”
不是哥哥,只是阿辰。
纪辰应声回头。
纪年的胸膛里有游鱼摆尾,它们的鳞片割裂他的骨肉。风停滞了一般,耳畔静下来。
他的眼睛像醉梦时所见的星河,与日出时的一切格格不入。但格格不入便是不美吗?与书上说的不尽相同便是不美吗?纪年以为不然,不只是美的,更是极美极好的。
纪年似乎听见了不知是谁胸膛里传出的一声笑。
纪辰问道:“何事?”
“栀子花。”纪年道,“你喜欢栀子花吗?”
“当然喜欢。”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
“难道我喜欢的事物你就应该喜欢?”
纪辰被他问得有点惊讶,吐息几次才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做?”
纪年越过他哥哥又看向太阳。
“我喜欢。”
然后纪辰眨了一下眼睛,那里面的星河倒影着太阳,它们一起闪动。刹那间天地倒悬,日月星辰压在纪年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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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年再一次落荒而逃。
纪辰最开始只是他最喜爱的哥哥,因为纪辰平日孤高,看他露出局促的神情是件极好玩的事。后来纪辰因为他幼稚的要求挨了沈莺一顿打,他始终感觉对不起他。
这歉意随着白驹过隙移异化成了无能为力。但在听闻纪辰有难时,他克制不住自己上前的脚步。恐怕就是他拔出燕王佩剑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便失控了。他在他的寝殿里窥探到他们不约而同埋藏心底但不愿忘却的记忆,可之后又随着纪辰的销声匿迹变成了遗忘。
遗忘也好,遗忘是终点,是河流入海的缓坡。但纪辰出现在了他的窗前,像星空落下的明珠,遥遥相顾,一见断肠。
这是错的。纪辰若是知晓会怎么想他?纪年本来早就把纪尚的那些话抛之脑后了,可现在他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