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草从里传来响动,有枯枝被重物压折的声音。
“出来。”贺言凛声道。
草丛里不再出声了,但也没有动物的踪迹。
纪清摁着剑柄,踱步过去:“找死?”
此时,草丛里终于抖搂出一个人。贺言先看见的是一身沾了灰尘的锦衣,然后是歪斜的华丽发冠,最后是少年的一双赤色眼睛。
少年半爬半跪着从草丛里面出来,眨了眨眼睛,直愣愣盯着纪清手中的剑。
“。。。。。。纪烛?”纪清疑惑着说出一个名字。
少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傻笑了两声。
贺言挑眉:“不像是。。。。。。”
纪清靠近半步,“铿”一声拔剑出鞘,剑尖抵在小侄子的肩头。
贺言嗔道:“你别吓到他。”
纪清摇头:“天家不养废人。无论是放到天乾、定宁甚至安元年间,他都必死无疑。也就是小皇帝愿意养着他。”
贺言也过来,蹲在纪烛面前:“见过殿下。臣雁北贺氏,贺言。安虞将军贺柏之子,当下任职枢密院。这是你六皇叔,摄政王,朔宁亲王纪清。无冤无仇,我们不会害你。”
“唔唔。”纪烛哼了两声,“皇……叔。”
贺言撞撞纪清的肩膀:“你说,是真的,还是?”
少年只是呆傻地眨巴眼睛。
纪清没回答贺言,只是对纪烛说:“太后死了。”
“太后。。。。。。啊。”纪烛坐起来,一只手抠挖草丛里的土疙瘩,“死。。。。。。”
“太后,杀死你母妃夏德琴、使你幼弟夭折的邱棠,死了。”
纪烛微不可查地颤抖一下,很快恢复了。
贺言道:“夏章是你母妃夏德琴的远方表叔,我母亲夏淑棋是夏章的亲妹妹,这么说来,小殿下还要叫言一句表舅。康武元年初燕王叛乱后,夏章是怎么死的小殿下知道吗?太子妃死后,夏家从太子党倒戈为燕王党。”
“夏章在燕王叛乱时卖国助主,被陛下暗中赐死。夏章的大儿子,我亲表哥夏翎,当年方在筱关建了军功,便被召回雁城。多么前途无量的世家大公子,现在成了锦衣卫。小殿下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概念。。。。。。他应该是文臣、谏官、知府,他。。。。。。不是那种能做暗中之事的人。”
纪烛还是那副迟钝的样子,但他的呼吸似乎止住了,脊梁骨僵着,浑身一动不动。任风吹过,掠动贺言的发梢。
贺言继续说:“小殿下或许听过谣传,说陛下抱病是朔宁王与曾暂居宫中的乌月王子兰图哈木勾结所为。但试想,在朔宁王造不起势的时候,陛下为何对这视若无睹?”
他话锋一转:“东宫之变事关夏家与太后,夏家与燕王脱不了干系,太后与纪辰脱不了干系,纪辰又是我等所查盐漕失案的重中之重。所以,我有足够的证据昭告于世,夏氏太子妃死于非命。太后的罪业终在她死前偿还——陛下知晓了一切。包括。。。。。。”
贺言陡然一顿,死死盯着小皇子玻璃珠一样的双眼,压低声音:“陛下竟是,燕王所出。”
纪烛直面着贺言的眼睛,面不改色地,有泪落下。与他污浊的眼睛并不相衬,泪滴只是直愣愣摔在着了灰的华服上,没有惊动半分微风。
“我皇兄。。。。。。”少年的眼眶里很快堆满了泪,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