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和天魔引里宫殿所焚的冷香是一种。
“怪味?”陆洄吸吸鼻子,接着“嚓拉”抽出长剑来。
他的剑此前好像一直是个摆设,虽然一直搁在行李里,但从未拔出来过。陆洄没看他,一步步踏向岸边,一道白光从他左手两指之间升起,他把剑尖点着水面,轻喝了一声“去”,白光随之窜进潭中。
水面微微颤动起来,陷出微小的漩涡,那股异香一瞬间浓烈到无以复加,萧璁抱着脑袋闷哼一声。紧接着剑尖一挑,一样水淋淋的物事便从水中甩了出来,落在池岸上。
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只惨白的断手!
这寒潭与世隔绝,水温恒定,很适合保存尸体,断手皮肤湿软,宛若刚从人身上割下来,腕骨上有深深的刀痕,不知有多少年头。陆洄用剑尖拨弄了一下,手掌翻过,露出一枚死死握着的石佩。
这石佩无甚稀奇之处,一碰就碎成了两半。
“果然是小孩的手。”陆洄说。
“为什么?”
“你仔细瞧瞧。”陆洄看了他一眼,“刚才一路上,岩壁记号的高度比成人的视线低了一大截,手的骨量也明显不及成人,水底下葬着一对童男童女。”
萧璁看着地上的半只手,整个人酸沉无力,陆洄扫了一眼他的脸色:“害怕?”
“不怕。”
“尸体时间不长,还没到一甲子。”陆洄在他身边坐下,手在萧璁外衣上抹了抹,伸进怀里掏出一枚铁片来。
铁片不过钱币大小,仔细瞧也有点像钱币的模样,只是把边角磨尖,做出飞镖的形状,萧璁看见这东西,瞳孔微缩。
这好像是鸡窝里那矮子所用的暗器。
陆洄把铁片摊开在薄长的手掌里:“金钱镖。”
接着把铁片一侧浅淡的铸痕给萧璁看:“这一枚是铁钱,前朝才开始有铸,应该是乾平五铢。”
萧璁盯着他的手心:“乾平年间?那这尸体……”
“说不清。”陆洄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脑门:“你先睡一觉,醒了接着赶路。”
眼巴前还有个腻歪歪的残肢呢,萧璁骤然被他这样对待,简直如芒在背,哪里都不舒服,只好垂下眼睛,对方顺势伸指在他眉心一点,他的眼皮立刻沉重起来。
迷蒙间,残存的视野瞥见陆洄慢慢站起身来走向寒潭边,萧璁奋力眨了眨睫毛,一头栽倒在黑暗中。
潭水幽深不见底,陆洄立在岸边,手中再起一诀,又有一样东西从水中飞出。他僵硬地低头看了许久,半晌才艰难地弯下腰去,捡了起来。
那是一把短剑,也不知有多少年头,锈色泥泞如同残血,陆洄苍白的手指从变形的剑刃擦过,又慢慢踱回断手前,双指间灵光幽幽,一瞬间飞遁入残肢上。
“残光返照,以死观生,去。”
*
不知道睡了多久,萧璁在一片空寂中睁开眼睛。
要不是还能听见水流声,他差点以为自己死了,香气依旧浓烈,直过了许久,他的眼睛才慢慢适应朦胧的黑暗。
头顶依旧是岩石缝隙透进来的几缕微光,他把身体半撑起来,借着光亮看见自己身处在寒潭岸边,这潭水明明刚刚才见过,已经差不多是一潭死水了,这会却有成股的水流汇入,又往来时的矿道里蔓延去。
陆洄呢?
萧璁望向四周,不见半个人影,又站起来绕着潭水找,还是没有任何活人的动静。迫不得已,他终于想喊两声殿下的尊姓大名,这时候才发现不对。
“啊啊……”
喉咙好像被卡住了一样,不管使怎样的力气,只能发出微弱的哑声,视野也比之前矮了一截。与此同时,原本狰狞的腿伤竟然全好了,只有浑身被流水和岩壁撞出数不清的淤青。萧璁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猫腰朝向寒潭照见自己现在的尊容:
那是一张介于小孩和少年之间的脸,最多不过十一二岁,眉目秀气,不是他自己的壳子。
这里也不是现实,而是天魔引。
萧璁看着潭水中的倒影,简直毛骨悚然。他刚刚几乎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只是睡了一觉又醒过来,竟然毫无痕迹地滑入新的幻境。
……如果有一天醒过来,他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呢?
“——跑!”
恓惶间,一个仓促的字眼窜上他的心头,哑巴不会说人话,只有一团混沌的嘶吼在脑子里乱撞,撞得人心急如焚。
跑?跑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发起抖来,目光掠过两侧的石壁,突然天授般明白了每个记号的意思:顺着指示的方向跑,跑到山神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