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统治下的极北之境雪漫长天,劈头盖脸的朔风裹挟雪粒,落在营房的门帘,覆在士兵的檐帽,卷过远方荒芜一片的原野。
几个隐约不明的身影出现在雪中,由远渐近,逐渐清晰。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哨兵,机警敏锐,右手扶在腰际,时刻紧握□□。
走在哨兵后面的是他的向导,似乎更年长,有一张冷淡严肃的面孔。
一个并非向导或是哨兵的年轻男子走在那人身边,吊儿郎当,伸出手去挽最前面哨兵的脖子,又被无情地打开。
殿后的是一脸郁色的裴陟。黑色面罩掩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锐利而冷淡的眼睛。
他与小队另外三人拉开不近不远的距离,作战服黏着雪意,远征军的标识清晰可见。
“回来啦?”值守在营地门前的士兵“嚓”地行军礼,向走在最前面的哨兵微笑点头。
“回来了!一切顺利!”方睢明回礼,嘴角不由得溢出点笑意,“你什么时候轮班?”
“再两个小时吧,冻死我了。”士兵半卷起门帘,“快进去,外面好冷。”
方睢明却没有打头阵,军靴在门槛上一停,蓦地转过身来,殷勤地让沈嘉弋先行。后者却淡淡瞥他一眼,无视他递过来的手心,自顾自大步进了室内。
刚才去挽他的青年嘻嘻一笑,伸出手背拍他的面孔:“吵架啦?弟媳还真是狠心,说不理人就不理人,我们方队好辛苦哦。”
“……你别乱说话!”方睢明压低了嗓子,恶狠狠地警告,耳尖却有点红,目光也不自然地飘向已经走到吧台边的沈嘉弋劲瘦漂亮的身形,“八字没一撇的事……”
裴陟面无表情,垂着头立在营房门口拍去身上的碎雪。哨兵不像向导那样能轻易地感知他人情绪,但他还是从方睢明年轻、热切而野心勃勃的面孔上,看见了无聊至极的腼腆与爱。
“借过。”
他擦肩过正努力要再想出几句俏皮话逗弄情窦初开的方睢明的年轻人,也许撞了他一记,也许有些重。
窦云霎时让出位置,有些嫌恶地低声:“啧,真晦气……”
裴陟停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猛地回头斜睨他,目光冰冷:“你说什么?”
“……你听错了,没什么。”疯狂的哨兵丝毫不收敛自身肆虐的精神力,窦云晃了两晃,才被方睢明扶稳,言辞闪躲。
“你最好是。”裴陟冷冷道。
他不再理睬营房中心陡然冰封下来的气氛,转身即走。细细密密的交谈在他离开后才重新浮动开来,像锅被煨得烂糊的粥。
方睢明若有所思地朝裴陟离开的方向望了一会,才灵敏地折身夺去沈嘉弋已经叼到唇边的烟。
裴陟冷着脸回到营房二层的单人宿舍,重重合上门,靠在门板上,泄力似的垂下头。
从宿舍望出去,可以看见白茫茫一片的雪,飘进领口会有冰刃般的痛感,但在安全的位置眺望时,却让人觉得美丽而柔软。
美丽的雪意催生着他身上尚未痊愈伤口发出痛呼,一阵阵地钻进骨髓。
距离裴陟重新回到边境基地,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他照常地履行义务,与战友们在边境线周围执行任务,打击随时可能进犯的敌方——如同他被白塔选中时曾经许诺的那样。
——我将忠于白塔,忠于军部。
献出我的青春和热血,献出我的灵魂。
年轻好几岁的裴陟这样说,目光一如既往地阴郁谨慎,心脏却跳得飞快,像在捧一把很烫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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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还是照常的执勤任务,裴陟坐在床上擦枪的时候,宿舍门被人叩响。
“进来。”
是已经穿戴整齐的方睢明,门开了半扇,他站在门边,露出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
“方队,什么事。”裴陟没抬头。
“今天凌晨白塔给营里发了文件,关于正在服役、且没有匹配向导的哨兵。”方睢明加重了语气,“你在第一位。”
裴陟斜过脸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擦枪:“然后呢?”
“你的安全等级评估很低,精神力状态也不稳定。”方睢明努力地把语气放得心平气和,“你需要一个向导。”
裴陟不再回答,只细致地擦枪,精神力却蠢蠢欲动起来,仿佛随时准备进攻。
“裴陟,你为什么这么抗拒和向导匹配。”方睢明的面色逐渐变得难看,“是因为我哥吗?但你最好死心,他已经和岳长霁……”
“跟他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