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落下,吸饱墨汁的狼毫因为用力而微微分开,他的手被彻底毁掉过一次,也重新生长过一次,此刻仿佛又体会到了当初血肉滋生的疼痛,谢宴秋的手腕忽地微微发抖起来,但萧澈握紧了他,直到他慢慢放松,才接着往下写。
如此反反复复多次,谢宴秋终于将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复刻了出来,只不过他整个人现在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脖子和锁骨处出的一层薄汗让皮肤在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萧澈学习过不少杀人的手段,他知道一个人崩溃或痛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知道如何将人折磨得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谢宴秋后仰着靠在他的肩膀上,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轻声地喘着气,萧澈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一个凡人,出了汗竟然是香的,还作出这副样子,老天作证他只是在教人写字,没干什么坏事。
萧澈心里吐槽了一会,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谢宴秋的背,说起来这也是在那个雨夜他学会的东西。
现在再想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萧澈已经完全生不起气了。笑话,就谢宴秋这个一言不发就拿起剪刀寻死觅活的样子,萧澈还能说什么?就当被狗咬……
不对,没有这么好看的狗。
艹。
人家是个十八岁的小孩,说起来还是自己为老不尊。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最多也就是有点心塞,他也没必要跟一个后辈计较。
萧澈心里面自己给自己找了一堆台阶,余光却不自主地观察着谢宴秋的状态。
“你以前学过字吧?”
萧澈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野性难训,随性不羁,至于谢宴秋的字,目前为止能认出写的是什么就不容易了,就不谈有什么风格了。
如此对比强烈的字体放在一起,谢宴秋莫名地看了很久。
“是。”
这是在回答萧澈的话。
萧澈给人拍背时,无可避免地会碰到那柔顺的长发,像丝绸,冰冰凉凉的,又因为两人靠的太近,一部分沾染上了体温,偶尔被发丝扫到,就像能触摸到另一个人的思绪。
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怎么那天晚上一个人出现在那里?”
这是一开始就积压在他心里的疑惑,此话一出,周遭的空气似乎也下降了几个温度,温馨暧昧的气氛被他碎了个干净。
他在怀疑,在警惕,这都是正常不过的现象,他有的是手段逼人说真话,但他没有这么做,像是拥着一捧雪一样,他总怕怀里的这个人化了,所以连更重的话也说不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谢宴秋沉默了。
萧澈没有催他,握着人的手将笔搁下。
是在想怎么骗他吗?这话不应该一开始就想好吗?现在才开始编,不怕他戳穿他?
这个人如果真是昶赤残存着的想来杀他的势力,那着实是笨。
其实谢宴秋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开口,毕竟这十几年间发生的事要是都说清楚,那可得说上几天几夜,对方或许没这个耐心听,即便有,谢宴秋也懒得说。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要是对方一直放心自己那才不对劲,阎罗殿的少主怎么会是一个被皮囊给迷住的人。
谢宴秋没想过提前组织语言,不是他自负,只是因为累。仇恨烧干之后,只留一地尘埃的疲惫。
他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胡编乱造,只是干巴巴地说出了一句话:
“仇人屠了我全家,把我带走折磨了几年,后来起了一场大火,有人杀死了他,我就自己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