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点,供电仍未恢复。
梁穗其实在上车没多久之后就后悔了,因为实在是太堵了。
出租屋离夜都的直线距离并不远,抄小道走的话大概二十多分钟就能到。但褚京颐开车送他要走大路,主干道交通拥堵非常严重,整整一条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据说是前方施工队在抢修管道,车子刚开始还能缓慢挪动,现在已经彻底熄火,不得不停在路边了。
梁穗坐在副驾上,第五次回过头去看后座两个睡得东倒西歪的孩子。
到底年纪太小,又经过这一晚上的混乱,孩子们早就困得不行,被车上暖气一吹,哈欠一个接一个地打,上车没一会儿就撑不住,彼此偎依着睡了过去。
虽然暖气很足,但估计还有一阵子才能到家,这样睡会感冒的。
他犹豫半晌,轻轻地扯了扯驾驶座上之人的袖子。
正凑在车窗边沉默抽烟的青年回过头,扫了眼他搭在自己衣袖上的、微微发抖的手指,很轻地笑了一下,说不上是什么意思。
“怎么?”
梁穗连忙收回手,比划着说想要一张毯子给孩子们盖上。
褚京颐看着他,过了几秒,歪了歪头,问:“为什么不说话?”
从见面到现在,除了在停车场被自己喊住时的那半句含糊的气声,梁穗还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过呢。
心因性失语,并不代表语言功能的完全丧失。
梁穗性格内向,在大多数时刻都缄默不言,但褚京颐知道他是可以发声的,至少是可以完整、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就像是很多年前每天都萦绕在耳边的那一声声低低怯怯让人烦不胜烦的“京颐”。
梁穗迷茫地眨了下眼,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仿佛是在消化这个问题的背后含义——而非问题本身。
他很快就又掏出那本随身携带的便利贴,在上面写道:请给我一条毯子。
似乎褚京颐是因为看不懂他的手势故才有此一问。
可他好像忘了,褚京颐应该是懂手语的。
被他这个笨拙但认真的老师一点点教会的。
褚京颐并不去瞧那张举到自己面前的便利贴,浅琥珀色的瞳孔居高临下望着他,唇边噙着一抹既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嘲弄的浅笑:“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呢?”
梁穗脸上那种急切而恳求的神色僵硬了一下,他这次听懂了。
褚京颐的恶意。
举着便利贴的手臂慢慢放下,男人低下头,粗短浓密的睫毛随之垂下,遮住眼中的情绪。他没再继续做无用功,而是解起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褚京颐挑了挑眉,同样看懂了这场无言的反抗。
真是稀奇,这个在记忆里永远都是那么懦弱卑微的家伙,在自己面前居然还能有这样硬气的一面。
不,或许并不是第一次……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从身侧传来,将他的注意力从刚刚浮现的记忆片段中拉了回去。
褚京颐双手抱臂,冷眼旁观着梁穗费力地从座椅上方转过身子,伸长了胳膊,以一种相当别扭的姿势将自己的外套往后座的两个小孩身上披。
迈巴赫GLS600的车内空间足够宽敞,但他毕竟是个身材壮硕的成年男子,又不懂调座椅高度,安全带也不晓得要解开,活动之间并不轻松。
还差一点……
梁穗喘了口气。他大半个身子都翻过了椅背,努力倾身够向后座,腰侧因此扭折成一个向内深凹的角度,从腰至臀曲线分明,包裹在贴身长裤下的臀部被勒得鼓鼓囊囊的,连那肌肉发力时柔软颤动的幅度都叫人一览无余。
密闭空间内,他身上那股一直都收不好的信息素甜香更明显了,本人有留意到吗?这样四下漫溢几乎充斥了整个车厢空间的俗媚香气,仿佛是在对着在场的唯一一位Alpha做着如此拙劣而不知廉耻的勾引。
“!”
突然贴上来的陌生触感惊得梁穗整个身体都弹了一下,外套没拿稳,掉在前后两排座椅之间。
他一下子回过头,呆怔地看着俯身而来、将一条胳膊横穿蹭过自己臀后的青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惊慌,嘴唇很轻微地蠕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褚京颐面色如常,按下副驾座椅的调节按钮,随着一声细微的“嗡嗡”声,电机平稳运转,将座椅缓缓移向后座,提供了略微宽敞的空间。
“不用谢。”他收回手,彬彬有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