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发现,那张脸早已刻进了骨头里,就连梦里偶尔重现的雨声、呼吸、唇齿相接时的战栗与悸动,也都无法抹去。
时间从未带走什么,它只是把一切藏得更深。
夜风拂过警校宿舍区的楼道,吹起窗帘一角,灯光微弱。
尤散暮坐在书桌前,盯着胸前那枚银色小铁片良久,指尖不断摩挲着边缘,那是尤散雾留下的,六年前送的生日礼物。
银片吊坠不大,质地冷硬,是那种普通得几乎不会被特别注意的样式。那时候尤散雾似有什么话要说,却也只是捏了捏他的耳垂,祝他们生日快乐。
尤散雾的语气总是漫不经心,笑得像雾气一样虚浮,唯有贴近时眼神里才藏着一丝捨不得的黯然。
尤散暮抬手,轻轻握住吊坠,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他觉得胸口像堵了一团棉絮,湿了、沉了,怎么也拨不开。
六年了,他试过将那段记忆埋进最深处,但每当他独自一人,总会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再坚定一点,如果他没有说出“我们还是做回兄弟吧”那句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说会一直爱他的,是我说的……”
尤散暮低声喃喃,声音有些哑。他狠狠抓住胸前的吊坠,就在那一刻,指腹触到了一道几乎察觉不到的细缝。
他怔了一下,放到台灯下细看——那枚银色铁片表面极光滑,但侧边却有一处隐约的裂痕。他拿起一把小螺丝刀试着撬动,一点点地、轻轻地拨着。
“咔哒”一声,吊坠从中裂开,原来是一枚藏着暗格的小片。
他愣住了。
里面压着一张极小极小的纸,折得严丝合缝,显然被藏了很久。纸已泛黄,边缘有些磨损,但上面的字迹清晰——是尤散雾的字。
「一直都是你。」
?
尤散暮从警校毕业的那年,城市正值梅雨季。
天灰蒙蒙的,雨像是洒不断的线,织在街头巷尾。可他站在警局的门前时,心里却是清醒的,仿佛那些沉积多年的回忆与懊悔,都在这一刻被压进了深处,只留下一个坚定的信念:前行。
进警局后,他以惊人的速度适应了工作节奏,不仅执行任务干练果断,分析案情也常常一语中的。
两年时间,他从普通刑警一路升到核心小组,参与多个重案专案的侦办。奖章一枚接一枚地挂上胸口,像是替他遮掩某种过往。
王可阳也一直在他身边,依旧乐天、仗义。苏晓琳是个刚毅的小女警,冷静又不失温柔,两人正筹备婚礼,常拉着尤散暮去试礼服,叫他当伴郎。
“到时候你一定得来,”王可阳拍着他的肩,“你还得发言,我妈说你长得比我正。”
尤散暮笑笑,没答话,目光却落在窗外一树开得正艳的梧桐花上,春末的光不温不火,像极了那些年里散雾静静坐在课桌前翻书的侧影。
方陌然也在——从未离开过。他们成了搭档,她在法医室里冷静剖解尸体,他在办公室里熬夜翻卷,默契得像多年的老搭档。
“你最近过得挺像个人。”她有一次半开玩笑地说。
“什么意思,我以前不像?”尤散暮笑着回头。
“以前太像影子了。”她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现在,你至少看起来有一点活人气。”
他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可她知道,他心里那处空缺,从来都没被填上。
婚礼结束没多久,苏晓琳就被从蜜月旅行的中途叫了回来。王可阳在电话那头跟尤散暮抱怨,尤散暮也没多少精力听他诉苦,匆匆安抚了几句就跑去忙了。
原因是一个潜伏多年的地下贩毒团伙,代号“煞影”,突然卷土重来。
先是南区的废仓库里发现一具被电击残害致死的男性尸体,随后是一连串的失踪、爆炸和交易暗线浮出水面。手段残酷,组织严密,警方多年未能渗透核心。
那天夜里,方陌然值夜班,尸体刚送进鉴定室。她在死者上衣夹层中发现一张发黄破损的照片。照片被液体浸泡过,颜色斑驳,她花了一个小时,用图像恢复软件一点点把它还原。
图像最终显现时,她整个人愣在原地。
照片里有四五个人,背景模糊,是某个昏暗的室内,而最前方一个靠墙坐着的人低着头,黑发凌乱,一侧唇角沾着血迹。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锁骨微露,眼尾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