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一年,直到他和其他的流放犯被拉出去服徭役。
他们被派去开山采石。
岭南的太阳是真正的毒辣,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赤裸的脊背很快就被晒得脱皮,汗水混着血水,将破烂的囚衣黏在身上。沉重的石块磨破了他们的肩膀和双手,每天都有人倒下,然后被像拖死狗一样拖走,再也没有回来。
李昭在这里,见识到了更纯粹的、为了生存而互相倾轧的人性。
小六也被调来看管采石场。
他不再是狱卒,而是监工,手里多了一根鞭子。他会和其他监工一样,大声呵斥囚犯,偶尔还会挥舞鞭子,但那鞭子总是落在空处,声音响亮,却从未真正落到过谁的身上。
每天收工,囚犯们排队领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时,小六会趁着混乱,不动声色地将一个藏在袖口的窝头塞到李昭手里。
李昭知道,在这采石场,食物意味着生命。小六给他的,是他自己的口粮。
这份恩情,太重了。
重得让他开始感到恐惧。
他想过拒绝,想过再次变回那个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活死人。可当小六那双清澈又带着一丝担忧的眼睛看过来时,他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舍不得。
舍不得这深渊里唯一的温度。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们的“交易”终究是被采石场的管事,一个被称为“王头”的独眼男人发现了。
王头早就看李昭不顺眼。穷山恶水的,这样一个尤物,即便形容枯槁,也依然能让人生出最阴暗的欲望。但他更嫉妒,嫉妒这样一个“玩意儿”,竟能得到旁人的善待。
那天,当小六再一次将窝头塞给李昭时,王头带着几个打手,幽灵般出现在他们身后。
“哟,好兄弟,讲义气啊。”王头那只独眼里闪着恶毒的光,他舔了舔嘴唇,目光在小六和李昭之间来回打量,“自己的口粮省下来喂这个小白脸,怎么,你也想尝尝这前朝小王爷的滋味?”
周围的囚犯和监工都停下了动作,用看好戏的眼神望着这边。
小六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下意识地将李昭挡在身后,梗着脖子道:“王头,你别胡说!我……我就是看他快饿死了,影响采石的进度!”
“影响进度?”王头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捏住李昭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啧啧,真是张好脸。小六,你眼光不错。”王头凑近了,贪婪地嗅闻着李昭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了汗水、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年人的清冽气息。
李昭的身体僵硬如铁,那双死寂的桃花眼里,第一次燃起了滔天的杀意。
王头感受到了那股杀气,非但没怕,反而更加兴奋。他松开李昭,一脚踹在小六的肚子上。
“不长眼的东西!老子看上的玩意儿,你也敢碰?”
小六疼得蜷缩在地上,却还死死护着怀里剩下的一点口粮。
李昭看着这一幕,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想冲上去,可他知道,自己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身体,冲上去只会让小六的下场更惨。
他只能站着,眼睁睁地看着。
王头没有再动手,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小六,阴冷地笑了笑:“今儿就先算了。大家记住,以后谁再敢私底下给他东西,就是这个下场。”
他转身走了,那场闹剧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可李昭知道,没有。
那晚,他躺在冰冷的工棚里,听着外面风声鹤唳。
他一夜无眠,睁着眼睛,等待着那只注定要落下的靴子。
后半夜,他听到了。
先是几声压抑的闷哼,然后是凄厉的、被强行捂住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