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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第2页）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看上去像是真情实感的疑惑，然而当他茂密浓黑的睫毛簇拥着那双幽绿的几乎完全暴露出来的眼瞳，又让这份疑惑带着一种让人害怕的近乎天真的固执笃定：“你不相信我会祝福你们吗？”

林斐走到维德的面前，仰头看向维德，他纤细秀气的眉毛蹙起，那片淡色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我会吗？”

林斐认真又固执地说：“我……我最多最多也只能、只能跟着阿雷斯特，作为一个无名小卒，旁观你们的幸福。”

林斐抬手抓住维德的衣襟：“这样还不够吗？这六年我藏得还不够好吗？”

维德握住林斐的两只手臂：“是阿雷斯特跟你说了什么对吗，他胁迫你去那个节目了是不是，林斐·温莱，你不要相信他，我没有想囚禁你，你的身体……”

“你闭嘴，”林斐的手慢慢上移，掐住维德的脖子：“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你知道吗？你没有资格管我去哪里你知道吗？你跟其他所有虫族没区别你知道吗？”

维德紧紧抓着林斐的手臂，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原本暗紫色的眼瞳失控般分裂成无数个小瞳孔，在狭长的眼眶中疯狂转动，明明他是如此强势有力量，可他的神情又像是被逼到绝境，他几乎是愤怒地吼出：“林斐·温莱，你哪里都不准去！”

“我偏要去！”林斐像是完全感知不到手臂上痛一样，他死死掐着维德的脖子，然而却因为那力量弱小，更像是一种亲密的肌肤相贴。

林斐的嘴角慢慢翘起来，如漆黑蝶羽般的睫毛闪动着一跳一跳，他的手继续向上，捧住了维德的脸：“别害怕，别害怕，维德，我是去祝福你们的，我是去亲眼见证你们的幸福的。”

“阿雷斯特！”林斐猛地推开维德，转身看向阿雷斯特的方向。

角落里阿雷斯特——从出生到长大他从来没有这么憋屈的时刻，卡奥菲斯的三位家臣卑鄙地从窗户处翻进来，把他按倒在地，用塞口工具堵住了他的嘴，让他只能趴在地上扭曲地看向维德和林斐，如同路人旁观他人与自己无关的爱恨情仇——在听到林斐的叫喊声后，他愤怒地大吼一声，拟态褪去，四肢都覆盖上冰冷硬质的虫甲，彻底将那三位家臣掀翻。

趔趄地跑到林斐身边，阿雷斯特喘着粗气，像只刚寻回主人的大狗，垂着头，近乎无措地看向林斐，等待林斐的行动。

林斐抬手，从阿雷斯特胸前口袋抽出那张黑卡。

“林斐·温莱！”是维德的吼声。

林斐点点头，他的嗓音很紧，似乎仍然残存着某种紧绷又愤怒地情绪，可声音却很轻：“三天后再见吧。”

转身，林斐步伐坚定地朝门口走去，然而他的目光却又如同漂浮在雾气中，飘忽不定，让人怀疑他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眼前的世界，而是活在另一个他人所意识不到的折叠于时空中的世界。

维德想要去拉林斐，触碰到林斐的手臂时，林斐蓦地转头瞥向他。

那双忧绿的被无数人评价为“恶魔之眼”的眼睛与维德对视上，漆黑泪痕般的睫毛如同某种不可言说的奇异纹路，更引导着人将视线更集中于那双绿色漩涡。

维德的身体陡然震颤，他愈加用力地想要抓紧林斐，然而林斐的袖子、林斐的手臂却是旅者手中的一捧沙子、绝望之人握紧的一簇雪，明明已经紧握住，然而那时空、那绿色漩涡却仿佛都在此刻微不可查地失控、扭曲，他抓不住，他抓不住……

林斐走过医院光洁的长廊，走出医院，维德和阿雷斯特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他们紧跟着林斐。

林斐首先在医院门口的自动取款器取出了一笔钱，用了阿雷斯特的卡。

然后他们看着他乘坐着最便宜的区域列车，来到城市边缘的地下黑市，林斐买了三大纸袋的食物、药物，两袋抱在怀里，还有一袋提在手里，维德想要走过去帮林斐提东西，然而他越是走近，林斐却离他越远。

最后，林斐乘坐进晚间最后一班区域列车，他独自一人坐在因为年代久远而脏乱空旷的列车厢中，身躯随着列车运行而微微晃动，目光仍然直直地看向远方，但那并不会让人觉得他真的在看什么，因为透过宽大的列车透明玻璃看去，外面是无尽的暮色，纯黑中偶尔有一闪而过的灯，又或者是仿佛枝条般的细长黑影拍打车窗玻璃。

“轰——”

列车门打开，呼啸的风冲进车厢，林斐站起身，抱着那三大袋纸袋，走出了列车厢。

维德想要站起身，可不知为何，当时当刻，他只是看着林斐，身体、意识都仿佛沉睡般无法动弹。

“呼、呼……”维德察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直到林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列车外的黑暗，维德奋力站起来，冲出车厢，外面空荡荡的，没有半个影子。

维德恍惚地环顾四周，可他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人，阿雷斯特·雷米尔，和他一同跟踪林斐的那寡廉鲜耻的雄虫。

阿雷斯特·雷米尔怒吼了一声，一拳砸到列车车身，他重重喘息着：“有东西把林斐藏起来了，六年，藏了六年！！！”

刚才他们一路走过来，没有人分给他们半点目光。他们并不是那种会消失在人群中的普通虫族，那奇异的仿佛彻底被遗忘、忽视的效果并不是因为他们自己，而是来自于他们所跟踪的林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