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无隐冷嗤一声,指着地上的狼妖,冲帘后问道:“顾宗主你不解释一下吗?”
帘后冷冷回道:“解释什么?”
“解释你会在什么时候杀他!”商无隐那润玉一般的肤色腾得怒红起来,两人几乎算是在对呛了。
他咬着牙,好像对帘后之人有化不开的仇怨,“顾、子、衿!这么多年别人无从知晓,但我确知道你杀了多少……你!当真恨那人恨到这般地步,就连长相相似之人全都要一并抓来!”
帘后并没有回答他的质问。
商无隐两步就要冲上判台,去掀那遮面的湘妃竹帘,桃录和杜寒生眼色一对,疾手上前拉住了他。缩在一旁的两只虾蟆,原本见商无隐来了只闭气凝神在一旁默不作声,此时见殿内乱做一团,悄悄往殿门缩去。
游弋两手捧着那油亮的肘子咬了一半,忽而这殿内空气停滞,大到拉扯的三人和偷跑的虾蟆,小到眼前的一粒微尘和缓动的竹帘,好像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定住,无法动弹。
游弋睁大了双眼,却听衣衫簌簌,落脚清浅,冷白的手套裹着那格外修长的两指,轻轻拨开斑斑竹帘。
有一人自帘后步出,高冠长立,长眉入鬓,宽袍素服,明明样貌不曾有变,却冷如山刻,远如寒月,教人遥而望之,便心生高不可攀之感,无法亲近。
这殿内一切都被刻在过去的那一瞬间,只有此人,神色漠然,款步而来。他没有去看一片乱局,也没有去看任何人,他目光似乎在直视前方,能穿透殿门望见最高山巅的一粒飘雪,又好似漫不经心落在一处从来不曾移开。
随着他的迫近,游弋才能看见他垂落的黑发下,在两鬓耳后,混在漆黑如墨的乌发中,那再难藏起的白发。
既不明显,又格外刺眼。
游弋觉得从他一露面自己就看见了,又好像是现在才看清。不如说,他是现在相信了,原来驻颜有方的修行之人,也会长白发。
游弋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死了十五年。如果有人问他十五年是多久?其实连他这处于生死之间的人也没有切实的感觉。他眼一闭,死了。眼一睁,又活了。
可现在,他想他能回答出了。
就如眼下情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同所有人一样被那定魂术钉在了原地,还是这身体出了毛病,他是满嘴油光,却不敢动弹丝毫。原来就是这样。
是人力不可转,是仙方不能移。
是得失之交臂,是我嬉笑嗔怒却不由心。
他思绪一瞬间,那人走过众人,行至殿门。
随着他一路行来,好像万物复苏一般,定魂术一一消解。
商无隐甩开拉着他的桃录和杜寒生,压下满腔怒意,双手用了十分的力气去理胸前袍襟,转而盯着背身而立的顾子衿。
桃录和杜寒生也满眼疑虑看向他们的宗主。
游弋依旧席地坐在食案前埋头啃他的肘子,好像他们口中讨论的并不是他的生死一般。
顾子衿没有看任何人,忽而开口道:“此妖身上疑点重重,在解决完案件之前,我不会杀他。”
商无饰冷哼一声,却瞥见那躲在殿门阴影旁不敢作声的两只虾蟆小工,他看着两只虾蟆身上瑶光派灵药田的工服,不知想到了什么,两只虾蟆本就是私自出谷,一对上商无饰探究的目光,瞬间缩成一团。
商无饰却没管两只虾蟆,转而看了看狼妖身上已然破烂却十分相似的衣裳,最后,目光停在顾子衿的背后。整个人又忽变得十分畅意,不见了怒容,反而笑道:“呵!既然是我瑶光派的药仆,杀与不杀……就不劳顾宗主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