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被推开了。
盘腿坐在集装箱上的人抬起眼睛,看向门口。
又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走了进来。
就像之前来的那些人一样,来人低垂着头,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但能看出他的神智并不在身体里,因为他的肢体看起来不太协调,动作僵硬,像被丝线控制的木偶,踩着地上的那些人的肢体,一步一步走进来,然后随便坐在哪里。
那人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来人在角落里默默坐下了,完全不在乎屁股底下还有一条腿。
男人盘腿坐在集装箱上,他看起来非常奇怪,但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对他的打扮提出异议。
即使他穿着好像由一片片方片形彩色塑料糖纸缝成的西装,头顶滑稽的红色爆炸头,惨白的油彩涂满了他的整张脸,又用红色的油彩勾勒出夸张的红嘴唇,还正在用夸张的动作手舞足蹈地吹奏一支根本没有发出声音的笛子。
没有任何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劲。
所有人都在地上,或坐或躺,脸上统一挂着麻木的表情。远超大仓库容纳上限的人数导致人们的肢体在地上堆叠了三四层,人躺在人的身体上,人坐在人的身体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地板了,上面的人没有表达歉意,被压在最下面的人也毫不在意。
大家只是默默地呆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倾听无声的音乐。
而每过几分钟,就会有几个人突然理解了音乐的真谛似的,僵硬的脸上浮现出陶醉的笑容,然后在数秒之内,异变发生。
红色爬满他们的虹膜,身体迅速缩小,粗硬的棕黑色毛发从皮肤中生长出来,吻部前突,背部佝偻,最后人类的衣服落在地上。
“吱吱!”
“吱吱!”
“吱!”
一只又一只肥硕的褐家鼠从布料里钻出来,耸动鼻子抖动长长的胡须,四爪并用地爬到吹笛人身后,被黑暗覆盖的黑暗之中。
那里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还有老鼠的叫声,遵循着某种节奏断续地叫着,吱吱声连成一片,好像黑暗里藏了个老鼠合唱团似的。
每一只老鼠诞生都为新来的人腾出了更多的空间,从这个角度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有人被同类活生生压死了。
这个仓库里发生的一切都足以让任何一个理智正常的人不寒而栗,但正常人不存在于这里,于是一切都在静默中发生的水到渠成。
新来的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弓着背靠坐在墙角,屈起的小腿遮挡住了他的腹部,也挡住了他放在小腹上的手。
吱呀。
又有一个人推开仓库的大门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年轻女性,妆容精致,斜挎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包,手腕上戴着荧光手环,这是游乐园鬼屋的入场券。她的手背上还有一枚荧光图章,是只有通关了鬼屋的勇敢者才能得到的勋章。
女孩摆动着这条勇敢的手臂,一晃一晃缓慢走进仓库里,就像被灯光错误的吸引了的飞蛾,表情空白又无法自控地走进来。
漂亮的短跟小皮靴踩过陌生人的肢体,她在凹凸不平的柔软地面上艰难跋涉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空位,于是安静地躺倒在堆叠的冲锋衣和牛仔裤上,头颅歪向集装箱。
吹笛人的身影映照在她的虹膜上,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细弱的红光渐渐从她的瞳仁扩散,像一颗虫卵孵化,千万只新生的驱虫爬向四面八方,想要占据整颗眼球。
“吱吱!”
又一只老鼠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头也不回地窜进了集装箱背后。
吹笛人快乐地吹着笛子,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龙之介,有一个坏消息。”
“啊?什么?”
林荫道下,发足狂奔的少年和在树枝上跳跃的红松鼠,正向着之前规划好的路线前进。
松鼠长长的耳尖毛抖动,捕捉着常人无法感知到的信息:“一号目标的坐标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