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人物,虞清宴,从段燎开口说话那一刻起,身体姿态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改变,他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掀一下,段燎这一连串精心编排的开场白,连同那极具存在感的肢体动作,他都当没看见一般,他微微俯着身,宽大的白色袍袖垂落下来,露出一小截线条优美肤色冷白的手腕和小臂,此刻,那双手正专注地用指尖小心地翻动着竹席上晒得半干的片状药材根茎。
段燎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尴尬地、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
旁边王铁柱恰好抱着一筐新药材从后院绕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再听到段燎那句顺溜得跟唱戏词似的帅哥,他有都子迷糊,差点没被自己脚底一块凸起的石板绊倒,他稳住筐,嘿嘿傻笑着,带着一种朴素地帮腔心态插嘴道:“清宴哥,可不是嘛,段燎哥说得在理,我们村里的丫头片子们,没事就爱偷偷跑来这殿外头晃荡,扒着门缝往里瞧你配药呢,那眼神儿……啧啧,就跟瞅着天上掉下来块大肉饼似的,迷得啊,都不知道姓啥了。”
这极其接地气的比喻,让段燎差点破功笑出声。
虞清宴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瞬,他没看段燎,只是微微侧过头看着王铁柱,声音清清冷又自带温柔:“铁柱,前天我指着药典画给你的十二味山中常见药材图样,记准形貌、名目、入药部位了吗?”
王铁柱脸上的傻笑瞬间尬住,变成了不知所措的尴尬和心虚,他挠了挠自己圆溜溜的脑门,眼神开始胡乱瞟:“呃……这个……嘿嘿……还……还差……那么几味没……没瞅太准……”
虞清宴伸出手指,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刚收了一筐新鲜山货在后院石桌上,去比对图样,再看,今日正好,实物俱全。”
“哎!哎!好勒。”王铁柱如蒙大赦,抱着筐子忙不迭地应声,转身就跑,跑了几步才想起段燎,扭过头憨声喊了句:“段哥!那你自己先瞅瞅这儿啊,殿里供着的收着的都是老物件儿,规矩大,可千万别……别乱摸乱碰啊。”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钻进了后殿廊下。
段燎撇了撇嘴,对着王铁柱消失的方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哼唧:“知道知道了,啰嗦……”
这下子,天井西侧彻底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没了王铁柱那憨实的声音当背景板,这片弥漫着药草清香的角落,显得更加寂寥,段燎被晾在一边的手已经无比自然地收回,揣回裤兜里。
他的目光,不再掩饰,带着极其露骨的审视和新鲜出炉的浓厚兴趣,肆无忌惮地落在了那个依旧背对着他,微微躬身忙碌的身影上,近距离,毫无遮挡。
午时的山阳异常强烈,毫不吝啬地洒落在虞清宴身上,像是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泛着温润光晕的金边。
墨色长发并非松散地披着,而是用了根素朴得没有任何纹饰的乌木长簪,自脑后挽起一个简洁利落的髻,将所有发丝规整地束住,只余下几缕极细碎的发丝,因为俯身的动作而垂落在光洁饱满的额角,以及微微露出的、形状极为优美的鬓角和后颈皮肤上。
那皮肤被强光近距离映照着,不像段燎那种被精心保养出来的苍白,而是一种润玉般、浸透了山风清气与草木汁液的冷白色,质地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毛孔。
他身上那件看似极其朴素的白袍,在阳光下显出真容,并非粗糙的棉麻,而是某种带着微微光泽的、悬垂感极佳的丝料,领口是简洁利落的对襟,一路严谨地扣到锁骨下方约半寸的位置,只隐约露出一道清晰而形状漂亮的锁骨凹陷。袍子的剪裁出人意料地合身,并非完全的宽松飘逸,在走动和俯身翻动药材时,清晰地勾勒出宽肩窄腰、比例优越的上身轮廓,和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型。
段燎的目光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贪婪又放肆地在他身上一寸寸爬过,从那乌木簪的光泽,到颈后微凉如玉的皮肤,到肩背处绷紧时浮现出的、绝不柔弱反而蕴含着内敛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再到那隔着薄薄衣料也能清晰感知的劲瘦腰身,最后流连到那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却并不纤细柔弱、因摆弄药材而沾染了几点褐色碎屑的手上……
妈的!段燎喉结不受控制地重重滚动了一下,心里的草泥马又开始撒欢了。
这身段,光看背影,线条流畅又挺拔,力量感藏在纤细外表下,这手,漂亮得不像话,还带着点常年触摸药石的清冷韵味。
更要命的是,刚才那两声清冷冷的调子,王铁柱在时,问他记没记药材的那一声,平平无奇,但对着铁柱说到“今日正好……实物俱全”时,最后几个字吐露出来的声音……段燎敢打赌,他绝对没听错,那调子,明明是冰冷的、缺乏感情起伏的声线,却在那一瞬间,奇异地裹上了一层极薄、极淡的温柔?或者叫包容?
段燎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把。
他原本那点带着恶作剧和征服欲的痞劲儿,在近距离看清虞清宴的整体轮廓后,无形中又变了些味道,刚才只注意到侧面和背影的孤冷清绝,现在站在斜侧后方,虞清宴此时已经略微转向了另一竹席药材,光线角度正好。
虞清宴似乎被段燎灼热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或者只是恰好需要拨开散落到颊边的一缕长发,好更清晰地查看药材。
他微微偏了偏头,抬起那只沾着药屑的手,动作自然而随意地将那缕不安分的碎发,轻轻地拂向耳后。
就这一个侧身加撩发的微小动作,如同不经意间拨开了云雾,将那张一直被段燎模糊勾勒、惊鸿一瞥的脸,无比清晰地暴露在段燎视线正前方,并且停留了几秒。
阳光毫无保留地迎面映亮那张脸,他之前那句俊绝对没有半分夸张,但也绝不准确,那根本不是寻常概念里的英俊或者帅气。
肤色冷白,在阳光直射下有种奇异的剔透感,额骨饱满开阔,眉骨与鼻梁山根挺拔如同玉峰直起,鼻梁高且直,线条干净利落,透着一股子纯粹的英气和疏离感。那双眼睛,当虞清宴的目光微微下垂专注看药时,长而浓密的睫毛垂落,柔和了眉骨鼻梁带来的那份过于锐利的攻击性,甚至显出几分斯文的书卷气,但那眼型是狭长的,但段燎几乎能想象出当他抬起眼睑直视人时,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所蕴含的穿透力和冰冷距离感。
整张脸骨的线条极其清晰,没有一丝多余圆润的赘肉,下颔线条利落如,棱角分明却不嶙峋,从脖颈到锁骨的线条更是绷紧流畅,充满男性的力量美感。
最绝的是整体气质,那乌黑长发的垂落挽系,为这份棱角分明、英气凛然注入了一种奇特的、跨越了性别的、沉静而隽永的古意,长发非但没削弱他的男子气,反而在硬朗的骨相轮廓间,添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风雅意境,想象一下,如果削去那三千烦恼丝,必定是一张极其刚毅、极具男性侵略性的俊朗面孔,那份纯粹的棱角分明的英俊只会更加逼人。
段燎之前那点蠢蠢欲动的轻佻调侃和玩闹心思,此刻被这张近在咫尺、沐浴在耀眼金光下的脸,冲击得稀碎,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在无限循环放大:好看,真他妈好看,好看得…完全长在了他那点虽然不服气但必须承认的审美点上。
虞清宴撩完头发,目光依旧垂着,似乎全然不在意旁边站着个眼睛都快要黏在自己身上、目光滚烫到几乎要烧起来的人,他继续用手指轻巧地拨弄竹席上的药片,至于身边那个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段燎,像是一尊山君殿天井里新搬来的会喘气的雕塑。
段燎的喉结又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感受着对方那将他彻底隔离在世界之外的冰冷气场,心里那点被冷落的憋闷和作为段少却被完全无视的尊严怒火,突然和眼前这震撼男色搅拌在了一起,发酵出一种极其复杂又猛烈的情绪。
尴尬?有那么一丢丢,被轻视的不爽?绝对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烧掉所有杂念的、纯粹的猎奇和征服欲,混着一种被美貌真实冲击后的、混杂着恼怒的心痒难耐。
这冰坨子,这冷面神,这美得一塌糊涂又把他当空气的邻居。
有意思,段燎在心里无声地对自己说,这座破山沟里无聊透顶的日子……好像突然变得……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