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娘娘保佑风调雨顺。”
“求娘娘赐福我家幺儿无病无灾。”
“求娘娘让我家添丁进口……”
“求爹娘的病痛都好了去……”
“求买卖兴隆……”
“求庄稼别遭虫……”
无数卑微、朴素、却又炽热无比的祈愿汇成喧嚣的洪流,撞在主殿高大的门楣之上,带着人世间最真实的烟火气,带着对未知神明的无限希冀与惧怕。
主祭站在神光晦明的殿内深处,像一尊被万千愿力托起的冰冷神像,承受着殿外排山倒海的人间祈愿,隔绝在面具与华服之后。
段燎靠在不远处的石柱阴影下,看着这神圣至极又混乱至极的奇景,主殿门口那道纯白的身影,在香火氤氲中,在声浪冲撞里,承受着凡尘洪流最汹涌的冲刷,那份遗世独立的孤高,与面具下熟悉的灵魂形成的巨大反差,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一股莫名的酸楚和震撼,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鼓声不息,诵唱未绝,祭祀的核心虽已走过最高潮,但冗长繁杂的仪式进程还在继续,环环相扣,严丝合缝地向前推进,从破晓到正午,阳光刺破山间薄雾,将黑石板平台晒得滚烫。
主殿深处的虞清宴,那个被那身神圣华服和冰冷面具彻底禁锢的提线人偶,在神的象征与人间的注视之间周旋献祭转圜,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在鼓点的间隙完成,每一次进退都需合乎古制的丈量,厚重的白袍早被汗水浸透,又被蒸腾的香烛热气烘干,再浸透,在深色主祭袍的遮掩下,反复循环,面具内壁凝结的水汽模糊了视野,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在那狭小的空间里闷闷回响,可面具之下那具属于虞清宴的凡俗躯壳,不能有丝毫松懈,他是月神的容器,是万民祈盼的桥梁,必须撑起这份非人的重量,直至日落西沉,星辰初上,仪式最终落幕,那具沉重华丽的面具,自覆上他脸庞的那一刻起,便与他的骨血相连,直到最后一缕祈愿的香烟消散,方得解脱。
午时,鼓声稍歇,短暂的休止并非结束,而是分胙仪式的开始,将敬献给神灵的祭品,取回一部分分赐给虔诚的信众,寓意分享神恩。
巨大的青铜礼器被搬了出来,里面盛放着沾染了香烛灰烬的象征性取回的整鸡、蒸糕、瓜果,人群再次骚动起来,自发排成几条蜿蜒的长龙,屏息静待,眼神里充满了对神赐之物的期盼与敬畏。
段燎站在其中一条队伍里,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紧紧锁在神案旁那个纯白色的身影上,虞清宴依旧戴着那张冰冷肃杀的面具,在村中一位老者的协助下,亲手将供品一份份分到递上前的竹盘中,他的动作虽然不可避免地带上了迟滞感,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分寸与沉稳。
队伍缓慢地挪动,终于,轮到了段燎,他上前一步,双手捧起竹盘递去。
就在这短暂的交接瞬间,虞清宴拿着祭品的手微微一顿。
隔着那冰冷僵硬的白色面具,段燎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穿透眼眶深洞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短暂的交错。
那顿挫细微到只有段燎能察觉,随即,一只被分切好的浸着香油光泽的祭肉和一小块松软的蒸糕,被稳稳地放入了段燎的盘中。
就在段燎收手,指尖将要撤离竹盘的边缘刹那,他的小拇指,迅疾地轻轻划过了虞清宴正微微向下按压祭品的手指指背。
指间皮肤微凉的触感,虞清宴手指似乎反射性地蜷缩了一下。
段燎已稳稳端住了盘子,脸上表情无比虔诚自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触碰不过是无心之失,他捧着神恩的祭品,微微躬身,退开人群,转身时,嘴角压不住地勾起一抹得逞的痞气的坏笑。
“滋~嗡~”
小型升降机的噪音在喧闹中显得微不足道,王逸晨和司徒悠悠显然彻底进入了忘我状态,司徒悠悠亲自扛着段家资助的那台顶配的摄影机,整个人稳稳地悬停在一个简单支架搭建的升降台上,汗水顺着她利落的短发往下滴,机器轰鸣着缓缓上升,将镜头从高处精准地探入人群上空,以一个俯瞰众生的上帝视角,捕捉着分胙时无数双手虔诚托起竹盘的画面,构成一幅磅礴又充满烟火气的众生朝圣图。
王逸晨则半跪在一个更靠近主殿的位置,肩头上架着另一台沉甸甸的摄像机,他必须手动操控变焦环,额头满是汗珠,透过寻像器死死盯着殿门内那个纯白的身影,他捕捉着虞清宴每一分细微动作的滞重感,捕捉着面具侧颜在香烛烟雾中若隐若现的神秘轮廓,捕捉着每一次递送祭品时手臂肌肉因疲惫和克制而绷紧的线条。
两人都紧抿着唇,汗水浸透了后背,他们甚至顾不上去领属于自己的那份神赐,完全沉浸在如何将这千年不易的盛大祭祀,转化为震撼人心的视觉记录的狂热之中,为了几个特殊角度的镜头,司徒悠悠几次在高台上摇摇晃晃,王逸晨跪在地板上的膝盖被碎石硌出血痕。
然而,就在王逸晨短暂放下机器准备换备用电池的间隙段燎那敏锐的狗仔基因却捕捉到了一个极小的动作。
王逸晨迅速从自己那份神赐盘子里,拈起一块捏得小巧玲珑印着吉祥花纹祭拜时被烟熏得微黄的蒸糕,他不动声色地挨近司徒悠悠,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肘,司徒悠悠正全神贯注调整机器的平衡,下意识地微微侧过脸。
王逸晨迅捷无比地将那块小点心塞进了司徒悠悠的嘴里。
动作那就叫一个行云流水,默契十足,点心被囫囵塞入口中,司徒悠悠的嘴唇甚至无意识地轻轻含了一下王逸晨的指尖,才将其叼走,她嚼了两下,甚至没有低头看王逸晨的脸,但那双被汗水浸润、原本只有疲惫与专注的眼睛里,瞬间像被点亮了一盏灯,流淌出一种纯粹的带着嗔怪又极度受用的笑意,眼尾漾起甜蜜的细纹,她没有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那笑意却瞬间融化了脸上所有的灰尘与疲惫。
一切不过发生在两秒之间。
段燎远远瞥见这迅速完成的小互动,眉头猛地一挑,内心小人儿已经吹起了口哨。
哟嚯,这进度条跑得够快的啊,昨天还在纠结设备参数呢,今天就能精准投喂了?指尖碰唇……啧,动作够熟啊晨哥,深藏不露啊。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这边厢还是划手指阶段的初步试探呢。
不行,小爷这进度条拉得太慢了,必须得,加!把!劲!儿!了!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