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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山咯(第2页)

世界瞬间被拉断电闸,夜店包厢震耳欲聋的鼓点、友人举杯时放肆的笑谑、跑车引擎咆哮的声浪……一切赖以生存的背景音都被这该死的山头吸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边的寂静,死水般沉沉压下来,裹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鸟鸣和树叶摩擦声。

他将攥着得塑料瓶身咯吱咯吱闷响,拧开盖子,仰头狠灌了几口,清冽的凉水滑过喉咙,浇不灭心里的无名火。

自给自足?一年?老爷子那张老谋深算、布满褶子却又异常坚毅的脸在眼前浮现。

段燎五指猛地发力,厚实的塑料矿泉水瓶在他掌中扭曲变形,他随手一甩,捏得不成样子的空瓶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哐啷一声砸在车轮边的石头上,又滚地里,夏风裹着浓郁的草木腥气扑面而来,钻进领口,带着些许的微凉。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弧度,比哭还难看几分。

“活路……老爷子管这鸟不拉屎、鬼见鬼愁的地儿…叫活路,敢问路在何方?”

身后的池塘处传来呱一声嘶哑的蛙鸣,呱。。。咕。。。呱。

村长王震王前走了两步,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捡起了那个被段燎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空瓶,他动作麻利,弯腰再直起身时,皱纹深刻的脸庞上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恳切的认真:“使不得呀孩子,”他晃了晃那皱巴巴的塑料瓶子,“这玩意儿可不能随手丢咧,跟纸巾不一样,这东西风吹日晒多少年都降解不了,祸害水土咧,咱这儿虽说偏僻,也有山外客来看景,糟蹋了可不行,老祖宗留的好山水,咱得守着。”

段燎眉峰一挑,那股子玩世不恭的痞劲儿又溜达出来,嘴角习惯性地挂上一丝笑:“哟?您还懂降解呢?”

王震将瓶子攥在手里,引着他往里走,言语温和却掷地有声:“咋不懂?村里送我去省城农学院喝了两年墨水的,娃儿,如今不是几十年前的光景喽,我们山里人,见识也不落人后。”

话音未落,右侧一座依着小坡建起的二层石头木屋小院里传来爽朗的招呼声:“王村长,今儿山里转悠捡了一篮子鲜菌子,晚上一起过来尝鲜啊,这可是今年头一拨。”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探出半个身子,脸上笑纹舒展,手里提着个细藤条编的小篮,里面野生菌子挤挤挨挨,还沾着山林晨露的湿气。

“嚯!今年菌子出得这么早?”王震停下脚步,脸上扬起真切的惊喜。

“可不,春雨足,暖得又透。”汉子声音洪亮,带着山民的得意。

简短寒暄几句,两人继续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往上走,碎石板路的两侧一座座精心修缮过的石头木楼,古朴的飞檐翘角和木头梁柱透出沉静时光的包浆感,门前窗下大多都放着些花草盆栽,或悬挂着成串红艳艳的小辣椒、金灿灿的玉米棒子,段燎双手插在他那条时髦的破洞牛仔裤兜里,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溜达着这和他想象中破败穷酸的穷山沟大相径庭的景致,其实还挺不错的。

快要接近他那半山腰小院门前时,旁边一户人家的院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个六十开外的老者跨步出来,身板硬朗,皮肤是长年累日晒山风吹打留下的深古铜色,穿着一件洗得泛白、款式古旧的靛蓝土布对襟褂子,他看到王震,眼睛一亮:“哎,小王。”

“德福叔。”王震立刻停步转身,脸上的皱褶又深了几分。

王德福几步走下他门前那几级磨得光滑的石阶,声如洪钟,透着一股子山岩般的硬气:“清晏这孩子真不错啊。”他对着王震,语气里满是赞许,“才个把月功夫,祭祀的那些老规程、祭文唱词,都让他默得滚瓜烂熟了,难得。”

“是啊,别看年轻,稳稳当当的性子,一肚子的墨水学问,手上还会摆弄草药……他爷爷王维老先生当年在咱清水村,谁不念一句妙手仁心啊。”

“是极是极,早上刚给他试穿那身祭祀的袍服,哎哟……”他眉飞色舞,似乎正要说清晏穿上那袍服如何如何精神、如何合适。

被晾在一边的段燎对这种透着古旧气息的地方事务毫无兴趣,懒散地打着哈欠,目光百无聊赖地扫向王德福出来的那虚掩着的院门,视线顺着敞开的门漫进去,小院收拾得格外齐整,种着些兰花草,阳光斜斜洒落,就在那张宽大的石砌晒台边上……

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眼帘。

那是高挑,侧身对着院门,背脊线条流畅优美,一头墨缎般顺滑的长发松松束在背后,只余几缕青丝自然垂落颊边,被他微微侧头的动作带到肩前,他穿着一身料子极好的素白对襟长褂,样式古朴,剪裁却分外合体,腰身收束出惊鸿一瞥的弧度,袖口窄窄,露出一截玉藕似的手臂。他正微微倾身向前,专注地拨弄着石台上摊晒的某种深褐色药材或是菌子?和煦的光线仿佛格外偏爱他,将他从乌发到长褂再到指尖都笼在一层柔光里,只是一个沉静的侧影轮廓,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工笔仕女,却又呼吸可闻,鲜活地在山风里。

段燎脑子里嗡地一声,他一路上积累的厌烦、被流放的憋屈,瞬间被一股强烈野蛮的冲击力轰然撞碎,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亢奋:“卧槽……!”

他下意识地舔了下莫名有点发干的嘴唇,嘴角那抹惯常的痞笑僵住了片刻,随即一个更大、更不加掩饰、带着原始掠夺意味的笑容猛地咧开,像饿狼瞧见了肥美的猎物,眼睛亮的惊人,“……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品味刚刚发现的美味,又像在确认自己没瞎,声音里带着一丝低哑的赞叹,“这穷山沟……啧,真他妈没白来啊,……没白来!”

他连原本慵懒插在裤兜里的手都抽了出来,揉了揉自己棱角分明的下巴,像是要驱散那股子被瞬间点燃的燥热,王震和王德福的对话声还响在耳边,却模糊得像隔着一层水,段燎完全顾不上了,目光死死胶在那个素白的影子上,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几步之外的青石板上。

只有院墙缝隙里,一队细小的蚂蚁正沿着石阶缝隙不急不缓地搬运一小块碎屑,远处密林深处的知了拖着悠长的调子,一声接一声地鸣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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