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只铩羽而归的斗鸡,蔫头耷脑地瞪着虞清宴那清绝疏离的侧影,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心底的咆哮震耳欲聋:妈的!虞清宴!老子跟你没完!!!
入夜的山村,空气像是浸满了冰泉水,丝丝缕缕的凉意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深涧溪流隐隐约约的冲刷声和夏虫不知疲倦的聒噪鸣唱。
段燎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他那空旷冰凉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硬质地板被他踩得啪啪作响,下午那场精心策划的犯贱行动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滑铁卢,碰瓷被三根手指钉在了耻辱柱上,连药笸箩的边都没碰着就被人家预判了预判,更可耻的是,段燎下意识地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仿佛还残留着阳光穿透薄衫后,惊鸿一瞥的紧窄腰肢轮廓带来的滚烫触感……妈的,越想越燥,但那冰坨子最后那个看垃圾般的漠视眼神,狠狠扎在他的羞耻心上。
不行,段燎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这场子,必须找回来,就在今晚!
他把耳朵像雷达一样贴在糊着旧报纸的木窗格上,屏息凝神,捕捉着隔壁院落的每一丝声响。
就在他几乎要怀疑虞清宴那冰坨子是不是已经羽化登仙、再也不会碰那破琴的时候。
嗡……嗡……
几缕极其微弱的拨弦单音,带着孤高清冷的气息,如游丝般断断续续地渗过墙壁,飘入了段燎急不可耐的耳朵里。
段燎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迸发出饿狼般的幽幽绿光,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来了!终于来了!
段燎连滚带爬地冲到那台占据了他小院宝贵一角、早已被擦得锃亮、散发着专业设备冰冷气息的巨型音响前,手因为兴奋都有点颤抖了,手指戳在了那个他早已设定好的蓝牙连接快捷键上。
嘀,微弱的电子提示音淹没在无声的黑暗里。
下一秒——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凤凰传奇铿锵有力、声震屋瓦、自带魔性洗脑节奏和高亢分贝的歌声,带着摧枯拉朽、誓要踏平一切清寂的蛮横气势,排山倒海般从那只炮筒状的低音炮喇叭口里喷涌而出。
那音浪!!!!
嗡!!!
声波带着极其霸道强悍的力量,狠狠砸穿了本就单薄的院墙和窗棂,瞬间将隔壁院中那微弱的、清冷的、不成调的断续琴音碾得粉碎,连院子角落里正在打瞌睡的老黄猫都被惊得原地炸毛弓背。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斟满美酒让你留下来!”
“嘿!留下来!”
段燎甚至能看到那炮筒状的喇叭口在黑暗中疯狂地、富有节奏地震动着,强劲低沉的贝斯鼓点和嘹亮高亢的男女和声粗暴地搅拌在一起,形成一股席卷一切、不留寸草的洪流,别说琴声了,他连院子外面溪流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激情澎湃的农业重金属摇滚。
他像个真正的将军一样,双手叉腰,下巴高高扬起,脸上是无比猖狂、无比嚣张、带着胜利者红光的得意笑容,甚至还情不自禁地跟着那魔性的节拍,用力地踩着点,扭动了几下腰胯。
“小样儿,跟小爷斗?”段燎对着空气中假想的虞清宴形象扬了扬拳头,无声地咆哮,“听啊,你倒是接着弹啊,弹得出来吗你?哈哈哈哈哈!!”
段燎像只被打了鸡血的猴子,在充斥着震耳欲聋歌声的房间里上蹿下跳,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贴着窗框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朝隔壁小院里张望。
视线艰难地穿过被音响声波震得微微晃动的玻璃窗格,隔壁小院依旧亮着昏黄的檐灯。
石台边,那道素白的身影……正慢慢地、极其平静地……收回搁在琴弦上的手。
没有暴怒,没有摔琴,甚至没有一丝皱眉或是不耐烦。
然后,他微微俯身,将那张线条古朴的古琴,无比珍重地用双手捧起,稳稳地抱在胸前,宽大的白色衣袖垂落,如同一片温柔的雪幕,将琴身小心地包裹起来。
紧接着,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抱着他的琴,不疾不徐地转身……
一步,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