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整齐地码放在院子中央,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段燎像只守着宝藏的兴奋大狗,围着箱子来回踱步,时不时伸脚轻轻踢一下,听着里面设备沉闷的碰撞声,嘴角咧得几乎要挂到耳朵根,他掏出手机,手指翻飞,在新建的清水村宣传小分队群里噼里啪啦打字:“速来,惊喜已到,后院集合。”想了想,又单独给隔壁院发了一条:“虞清宴,来一下呗?”
没等多久,王逸晨和司徒悠悠就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好奇和期待,紧接着,院门吱呀一声轻响,虞清清宴瘦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哇~~靠。”司徒悠悠刚踏进院子,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印着专业品牌LOGO的箱子,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绕着箱子转圈,嘴里啧啧有声,“段燎,你这…你这手笔也太吓人了吧?我的老天爷,这配置,这得是拍院线电影才舍得上的家伙事儿啊。”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箱子外壳,“你真舍得给我们……呃,给村里用?这要磕了碰了,我把我卖了都赔不起啊。”
段燎双手插兜,努力想摆出一小意思,毛毛雨啦的淡定姿态,但嘴角那压不住的笑意和挺得笔直的胸膛早已出卖了他:“咳,那个……哈,都是些身外之物,能为咱们清水村做点贡献,值了,值了。”他一边说着,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黏在了刚走进来的虞清宴脸上,那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求表扬的意味:快看我,快夸我,我厉害吧,都是为了你哦,快夸我,快夸我。
王逸晨也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箱子上的标签,脸上露出由衷的感激和震撼:“段燎,这……这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些设备,我们之前想都不敢想,有了它们,这次月神祭的拍摄效果绝对能上一个天大的台阶。”他郑重地拍了拍段燎的肩膀。
司徒悠悠还沉浸在设备的震撼中,她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虞清宴,职业病瞬间发作:“清宴,有了这些宝贝,咱们这次拍摄绝对能出神作,特别是你,月神祭的核心,我想好了,到时候你戴着面具跳舞,那神秘感和力量感,最后,最关键的时刻,当你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抬手,缓缓地、缓缓地摘下那张面具……”她双手做出一个揭开的动作,眼神充满了导演对完美镜头的狂热,“镜头推上去,特写,把你那张脸,那汗水,那眼神,拍进去,那种从神性回归人性的冲击力,绝对炸裂,绝对能成为整个片子的点睛之笔和高光时刻。”
“不行!”段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吼了出来,声音又急又响,把王逸晨和司徒悠悠都吓了一跳。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带着不解和询问。
段燎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刚才那点得意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张着嘴,喉咙发干,死脑子快想啊,快想啊,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他急得心脏狂跳,眼神慌乱地扫过众人,最后求救似的死死盯住虞清宴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猛地蹿了出来。
“那个……那个……虞清宴他……他以后是要回去当医生的,中医!对吧?你们想想,这视频要是发出去,网上传播那么快,到时候……到时候那些看宣传片的人,一看,哇,跳舞跳得这么好,人还长得这么……这么……”他卡壳了一下,差点把好看秃噜出来,赶紧改口,“这么精神,那还得了?肯定有一大堆人,不管有病没病,都跑去挂他的号,就为了看他一眼,那……那他还要不要看病了?医院秩序还要不要了?这不是给虞清宴造成天大的麻烦吗?绝对不行!!”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由充分,腰板都挺直了,眼神带着一种你们看我说得对不对的笃定,望向王逸晨。
王逸晨听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段燎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清宴以后是要行医济世的,不能因为拍个宣传片就给他带来这种困扰,这个镜头……确实不能要。”
司徒悠悠脸上写满了巨大的失望和不甘,她看着虞清宴那张在月光下清俊得不似凡人的脸,简直像看着一座无法开采的金矿:“哎呀,这……这也太可惜了吧,那……那侧脸呢?就一点点侧脸?或者就拍个下巴轮廓?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行不行?保证认不出来。”
段燎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虞清宴。
虞清宴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司徒悠悠急切的脸,又掠过段燎那紧张兮兮、写满快拒绝的眼神,最后落在王逸晨带着歉意的脸上,他沉默了几秒,薄唇微启,只吐出一个字:“好。”
“太好了!”司徒悠悠虽然还是觉得遗憾,但总算松了口气,立刻又精神起来,“清宴,谢谢你,你放心,分寸我一定把握好,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王逸晨也如释重负,感激地对虞清宴道:“清宴,真是……太感谢你了,从祭祀服到排练,再到拍摄……你一直在帮忙,我代表村里所有人谢谢你。”
“只要对村里有好处就行。”
段燎在旁边听着,内心小人儿已经泪流成河,无声呐喊:嘤嘤嘤~我的高清□□虞大师绝美正脸珍藏版啊,就这么没了,没了!!
王逸晨很快叫来了几个村里的年轻小伙帮忙搬设备,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小伙子们喊着号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沉重的箱子抬起来,朝着司徒悠悠他们临时征用的小院方向走去。
人群移动间,段燎像条滑溜的鱼,趁着搬抬设备的混乱和光影交错,悄无声息地又蹭到了虞清宴身边,两人并肩站在院门边的阴影里,看着大家忙碌。
段燎的心跳得飞快,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虞清宴的侧脸,他屏住呼吸,身体极其缓慢地几乎是以毫米为单位,朝着虞清宴那边倾斜、靠近……直到两人的手臂外侧,隔着薄薄的夏季衣料,轻轻地若有似无地贴在了一起。
那一点微乎其微的触碰,带着对方体温的微凉和衣料的柔软质感,他紧张得眼珠子都不敢乱转,只能死死盯着前面搬箱子的小伙子的后脑勺。
然而,预想中的闪避或斥责并没有到来。
虞清宴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搬运的队伍上,像是没有察觉到身边那点小心翼翼的靠近和触碰,他的身体没有移动分毫,手臂也没有收回,就那样任由段燎的手臂外侧,轻轻地持续地贴靠着自己。
月光如水,流淌在两人之间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里,也流淌在段燎因为紧张和隐秘喜悦而微微颤抖的心尖上,那一点无声的被默许的贴近,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段燎心潮澎湃,几乎要溺毙在这无声的纵容里。
清晨的山岚尚未完全散尽,天光就已刺透枝叶间的薄雾,照亮了通往老山君殿的蜿蜒小径,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草木气息和泥土的腥气,月神祭在即,空气中似乎也染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凝重感。
王靖走在最前,步伐依旧稳健,他身后一步远,是拿着镰刀的段燎,与上次吊儿郎当光顾着说话的惫懒不同,今天的段燎神情专注,目光扫视着前方山路两旁过于茂盛的枝条和藤蔓杂草,他挥动镰刀的动作带着一种略显生疏但异常认真的力度,唰唰的声响在山间格外清晰,每一次挥臂都用力斩断碍事的枝杈,将它们利落地拨到路边,努力为身后之人清理出一条干净易行的通道。
而他竭尽全力清理通道的目的地,自然就是紧随其后的虞清宴。
虞清宴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棉麻衣裳,走在段燎清出的路上,他微微垂着眼睑,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重要祭祀整理心神,王铁柱则落在最后,背着个小竹篓,不时好奇地左右张望。
王靖偶尔回头,看到段燎挥汗如雨却一丝不苟的样子,又看看安静行走、心无旁骛的虞清宴,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的情绪,他并未多言,只是加快了脚步,一鼓作气,四人很快登顶,抵达了那片被岁月和风雨浸透的青石平台。
老山君殿的石壁前,香火再次燃起。
王靖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注视着虞清宴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上香、执礼、默祷……虞清宴的动作流畅虔诚,每一个姿态都蕴含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与难以言喻的庄重。
直到虞清宴将最后一缕青烟送向石壁,缓缓直起身,双手合十再松开,整个祭拜仪式结束。
王靖紧绷的肩背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他向前走了半步,停在虞清宴身侧,那双惯常严厉刻板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不加掩饰的赞赏和欣慰,他侧过脸,极其郑重地对着虞清宴点了点头:“清宴,做的很好。”这一声肯定,承载着过往无数次的审视和此刻彻底的交付信任,也是他对这个年轻人所有的期许与认可。
虞清宴微微颔首:“应该的。”
王铁柱也松了口气,脸上堆起憨厚的笑:“王靖叔,那我们回去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