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火堂内,焦糊味混着泥土的腥气沉沉压下。混乱稍定,粗暴的呼喝声便在四处响起。赤练的亲信正铁腕重整秩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杀机。
木槿蜷缩在半塌马厩的阴影里,心跳如雷。她本想冒险联系霜儿传讯,可此刻圣火堂上空已成禁域。偶有飞鸟掠过,瞬间便被数支利箭钉死在飞檐之上。
“咕……咕咕……”
一声鸽鸣穿透嘈杂。木槿循声望去,一只灰鸽正紧贴着屋檐下的阴影低飞。又是魔教的信鸽!她心下一沉,更深地缩进角落。
那灰鸽却灵巧一折,仿佛认准目标,竟朝着她藏身的角落飞来。
木槿瞳孔骤缩,仓惶后退,脊背撞上马厩挡板。
灰影一闪,“扑棱”轻响,熟悉的重量落在她肩头。
是霜儿!
可……它那身漂亮的雪白羽毛呢?指尖拂过粗粝黯淡的羽毛……鼻尖忽地一酸,是小姐!木槿咬住下唇,咽下喉间的呜咽。
“傻霜儿……”声音哽在喉咙里。霜儿不满地“咕咕”两声,小脑袋警觉地转动着,又用喙急促地啄她的衣襟,发出细微咕噜声。
木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颤抖的手迅速解开信筒。纸条展开,熟悉的沉稳字迹映入眼帘:
「安全否?若有机会,探查跳跳位置。量力而为,切记!」
远处铁靴踏碎石砾的声响越来越近。木槿眼中水雾弥漫,用力眨了眨眼,抬手抹去模糊视线的湿意。她抽出笔:
「安全。小姐勿念。」
笔尖微顿,腕间仿佛又现跳跳在毒虫骚乱中,一把拉住她手腕的沉稳力道:
「纵身饲虎,亦探公子下落。有讯,霜儿即返。」
笔尖再顿,小姐沉稳的字迹,与摇摇欲坠的身影重叠,心口一阵揪紧。小姐此刻,是否也正强撑着?担忧翻涌,又被摁下,化作纸上最后四个字:
「小姐保重。」
她卷好纸条塞回信筒,用力扣紧:“去吧,霜儿。”她压低声音,“千万小心。贴着地面,贴着影子飞。”她将霜儿往深影外一托。
灰影一闪,紧贴残壁阴影,悄无声息地没入天空。沉重的铁靴声似乎拐向了另一条岔路,渐行渐远。木槿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这才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指甲深掐掌心,她转身,朝地牢方向走去。
肃杀的山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微痛。苏白薇声音沉稳,报出药方:“七叶断肠草三钱,附子三钱,干姜二钱,甘草一钱。”
蓝兔目光一凝,重复道:“七叶断肠草三钱,附子三钱……”她倏地抬眼,眼中疑虑骤起,“附子辛热大毒,七叶断肠草更是见血封喉……此方,莫非意在以毒攻毒?”她语速微顿,眉头蹙得更紧,“还有……干姜?我们此刻新采的,只有生姜。”
“无妨。”苏白薇探手入袖,摸出一包药粉,“我随身带着些干姜粉,份量足够。”她指尖捻开布包一角,露出里面的姜黄色粉末,“此方以毒攻毒是表象,实则是借附子与干姜相须之效,以大辛大热峻烈之偏性,强行逆转腐骨毒深入心脉的阴寒凝滞。七叶断肠草之剧毒,则用以激发心脉残存生机,置之死地而后生。此毒蔓延极快,刻不容缓,唯此险着,或可争一线生机。”
蓝兔疑虑顿消,眸中闪过一丝敬佩:“原来如此!事不宜迟,速去寻药。”
两人俯身于嶙峋山石间,寻得一株甘草。蓝兔用树枝小心拨开根旁的泥土,斟酌片刻,低声道:“苏姑娘,莎丽和大奔……性子急,言语有时冲撞……”
“我明白。”苏白薇用树枝撬起甘草根系,抖落粘连的泥土,动作略显僵硬,“武林正道,面对一个魔教妖女,没有立时刀剑相向,已是仁至义尽。”她目光定在甘草的根须上,“更何况……”话音未落,莎丽那句质问猝然撞入脑海——
“当年青龙门满门被屠,可是令尊手笔?”
“听说,唯一活下来的,是个幼童?”
苏白薇手中的树枝“咔嚓”一声脆响,应声而断。
蓝兔敏锐抬眼,正撞见她脸色倏地惨白,眸光刹那失焦。“你还好吗?”她伸出手想抚她微颤的肩,指尖却在半空悬停,终究没有落下。
苏白薇眼睫猛地一垂,视线从根须上仓惶移开,随即更用力地钉了回去。她攥紧手中没折断的那部分树枝,指腹被木刺硌得生疼却浑然不觉。她深深吸进一口冷风,才让声音重新稳住:“无碍。”
蓝兔指尖蜷起又松开,看着苏白薇那极力挺直却更显脆弱的脊背,唇动了动,终是化作一声叹息,散在呼啸的山风里。
峭壁之上,云雾缭绕。崖缝渗出的水珠滴落,在二人脚边积成小片湿痕。苏白薇收好甘草,抬头望向崖壁高处一处湿润的岩缝,几点暗红在风中摇曳:“七叶断肠草便在那处,有劳宫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