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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第2页）

推开房门，一股极具穿透力的气味便霸道地攫住了池烨的嗅觉——是发酵的酸香，混合着木姜子油那股子奇异的辛烈。

这味道瞬间就把他胃里那点原本沉眠的馋虫给勾醒了，咕噜噜地翻腾起来。

大厅中央的圆桌旁已围坐了几个人影，看衣着神色，多半是这间民宿的住客。暖黄的灯光下，蒸汽袅袅升起。

那个叫小栗子的姑娘也在其中，正摆弄着碗筷，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下，扬手招呼：“朝阳老师！这儿有位置！”

“哟，你们也在这儿解决？”池烨应着，目光下意识地在大厅里逡巡了一圈，掠过那些陌生的面孔，扫过镂空的木隔断，最终落回眼前的圆桌——没有那个预想中的人影。

他心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拉开空椅坐下。

“是呀，山里觅食艰难嘛。”小栗子手脚麻利地拆开一副消毒碗筷的塑料膜，笑着递给他，“老师，您也是来避暑的？”

“嗯，在贵阳待了三天，还是觉得燥。”池烨接过碗筷道了谢，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片，“听说这儿凉快，就过来了。你们是……”他目光扫过桌旁几张年轻的面孔。

“毕业旅行！”小栗子的笑容像山涧清泉，明亮又跳跃。她拉过旁边一个有些沉默、眉目清秀的男孩，“这是我男朋友，小齐。”又指向另一边扎着利落马尾、眼神灵动的姑娘，“小雨。”最后是那个短发齐耳、气质沉静的，“可可。”

池烨的目光在他们脸上短暂地掠过，带着一种审视又疏离的礼貌，微微颔首，算是接入了这片陌生的热闹。

锅里红褐色的酸汤咕嘟咕嘟翻滚着，蒸腾起大团大团乳白色的水汽，裹挟着独特的香气，在暖黄的灯光下氤氲不散。

池烨熟练地用长筷夹起一片带皮的牛肉，那深色的肉片纹理间浸润着汤汁，在筷尖微微颤动，这是他心头好。牛肉滑入滚沸的汤底，瞬间被密集的气泡吞没。

“你才毕业，”他目光落在小栗子脸上，隔着薄薄的蒸汽，声音也像是被水汽洇湿了，“怎么会喜欢看我那些……没什么意思的东西？”池烨自嘲地勾了下嘴角。

“唉，”小栗子叹口气，那点刚才还跳跃着的明亮被一层薄薄的、属于“社会人”的疲惫覆盖，“我都工作两年啦。”她戳了戳碗里的菜，“就是上班像在泥潭里打滚，太耗人了，才咬牙又钻回学校去读研的。”

池烨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看来无论哪片天底下，工作的滋味都像是嚼一把粗粝的沙砾，磨得人喉咙发干。他把烫熟的牛肉捞起，在蘸碟里滚了一圈。

“所以重返校园，感觉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小栗子的语气又轻快了些，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不，刚报到入职没两天，硬是请了假出来。这趟毕业旅行，是救命稻草呢。”她举起果汁杯，和旁边的伙伴碰了碰。

池烨安静地听着，咀嚼着那片带皮的牛肉，韧劲十足，裹满了酸汤的醇厚和蘸水的香辣。他确实很久没这样近距离地浸染在如此纯粹的、属于校园尾声的热望里了。

酸汤锅持续沸腾着，翻滚的汤水像蓬勃的少年意气，蒸汽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却奇异地让陌生的距离在食物的香气和坦诚的倾诉中，悄然融化、拉近。

“明天呢？”池烨放下筷子，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你们打算去哪儿碰碰运气？”

“去看日出！”小栗子几乎是抢答，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仪式感的执着，“据说山顶的云海日出，绝了！可可推荐的，她是知名旅游博主呢！”

可可被点名，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啦，就是对山川湖海和自然文化比较感兴趣，自己拍点视频玩玩。”

“哇，看来是同好？”池烨眉梢微挑，一丝意外的情绪掠过眼底。

“朝阳老师也拍视频吗？”可可问。

“不是，只是对民俗文化比较感兴趣。”

“哇，那我要去去拜读老师的大作。”

“刚出的这本只是随笔，现在在搜集新书的素材”池烨笑了笑，“我也准备去。山里路不好认，要不要一起？”

“真的吗？！”小栗子眼睛倏地亮了，像被点燃的小火苗，“那太好了！人多才热闹！”

“行啊。”池烨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摩挲了一下，“你们有车吗？没有的话，就坐我的车上去。”

“太棒了！谢谢朝阳老师！”几个年轻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脸上的笑容在火锅蒸腾的热气里显得格外明亮、真切，驱散了池烨心头那点因前一次拒绝而残留的、微凉的失落。

“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周予骎。

他似乎也去洗了一个澡，水汽还未从发梢散尽，便换了身宽松得恰到好处的衣裳。先前那身带着侵略性的痞气，像被温水泡软了棱角，整个人松弛下来。

邻桌穿冲锋衣的年轻男旅客，看着就和周予骎熟络得很，大咧咧招呼：“周老板，等会儿还有啥活动不？”

周予骎原本朝着池烨迈的步子，硬生生顿在半空。挑眉笑问：“还想折腾啥？”

“整两杯？”男旅客挤挤眼睛，那股想喝酒的热切，快从眼神里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