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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第3页）

周予骎瞥向池烨那桌，笑着打趣：“这儿还有小姑娘呢，你们要是喝嗨了收不住，把人小姑娘吓得筷子都拿不稳，咋整？”

“哪能啊！”男人拍胸脯，震得冲锋衣都跟着晃，“就小酌两口，保证乖乖的，不扰着小姑娘们吃饭歇着。”

小栗子凑过来，语气里带着点讨嫌的俏皮，冲他们喊：“我们才不怕呢！周老板藏的好酒，赶紧亮出来！咱这俩西北姑娘，喝酒可是不含糊的！”边说边指着小雨和可可，那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儿。

有人趁热打铁：“要不大家并一桌？年轻人凑一块，热闹！”

周予骎望着池烨这桌占了大半的小姑娘，到底是细心，轻声问：“你们觉得呢？”

小栗子他们早举双手赞成，叽叽喳喳嚷：“人多热闹，就该凑一堆！”

没一会儿，三三两两的人凑成一桌，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幺儿，去厨房把酒拿过来。”周予骎对着餐厅的年纪稍小的服务生说这话时，尾音带着点方言特有的软绵，和说普通话时完全不同的语调。

其实池烨一直分不清贵州话和四川话，两者之间有太大的相似性，几乎就是普通话的变调。不像浙江，同一个村都能有十种不同的语调。他也听外公说过几句贵州话，但语调生硬，不像周予骎说的这样好听。

周予骎笑着给众人倒酒，解释：“前年开业时自己酿的青梅酒，手艺糙，就是份心意。欢迎各位来毕节，喝了这杯，也算和咱这儿结个缘。”

池烨没吭声，心里无声盘算起时间线，前年就开业了，那是他去英国之前，应该本科还没毕业吧？怎么就想着回家开民宿了？

周予骎单手举杯，动作行云流水般熟练。琥珀色酒液在杯中晃荡打转，像把毕节的山光水色、草木灵气，全酿进这一口酸甜里，咂摸一下，连空气都沾了两分清润。

“周老板够敞亮，这酒绝了！”穿冲锋衣的年轻男人叫张崇山，是职业向导，常年跑黔西北线，此刻凑到池烨身边热络搭话，“您好啊，我张崇山！看您面生，刚到毕节？”

“嗯。”池烨抿了口酒，清冽果香在舌尖炸开，确实是难得的好酒，应答声也染了几分轻快。

张崇山又问：“和周老板一道来的？”

“算是，路上撞见的。”池烨说得含糊。

张崇山突然疑惑：“怪了，前两天给他发消息，还说人在英国呢？”

池烨猛地回神，白天在服务区，周予骎确实提过“从伦敦来”，当时只当是随口胡诌，压根没往心里去。确实是从英国来的又怎样呢？难道他是来找自己的吗？不见得吧。肯定是有什么工作，哪个成年男人不是把自己的事业作为最重要的部分呢？

“你和他很熟？”池烨追问。虽然已经擅自判定了周予骎的行程目的，但他还是想听更多关于他的故事。

张崇山笑，话匣子打开：“熟络着呢！周老板看着年纪轻，办事靠谱得很。前年带了大笔资本回毕节搞文旅，和当地扶贫办合作一堆项目，我们旅行社也沾光合作过。他人亲和，毕节、贵阳两头跑项目，实打实能扛事儿！”

池烨握着酒杯的手微紧，心底泛起奇异波澜。不过三年未见，曾经跟在身后的弟弟，竟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那些错过的时光里，到底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故事？

正想着，周予骎敬完一轮酒，转身朝池烨举杯。

时间错位感轰然袭来，池烨望着周予骎，那个曾经有些孤僻的少年，如今游刃有余控场，举手投足间尽是沉稳。哪怕只是朋友间的小聚会，也能把氛围拿捏得恰到好处。

池烨习惯性压低酒杯，周予骎却眼疾手快，抬手托住他的杯沿：“师兄不必拘礼，这杯该我敬您。欢迎来毕节，欢迎回贵州。”尾音轻轻落在空气里，是敲到好处的分寸感。

“师兄，明天要和大家一起去看日出？”周予骎一饮而尽。

池烨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喝嗨了的年轻人：“约好了。”话落，瞥见周予骎瞳仁暗了暗，像被夜雾轻轻覆了一层。

“清晨毕节温度低，山里说不定起霜，记得添外套。”周予骎说这话时，盯着池烨的领口，像是怕寒意真的顺着空气，缠上池烨的衣角。

池烨应了声“好”，心里却泛起嘀咕。明明邀过他看日出，是他自己拒了，这会儿又来念叨，到底玩什么花样？正想着，周予骎已经挤到他身旁坐下，熟稔地多要一副碗筷，动作自然得像从未离开过。

“菜吃得惯？”周予骎问，目光轻轻扫过桌上的红酸汤，像是要把池烨的喜好，再牢牢记一遍。

“嗯。”池烨本身就爱吃贵州菜，尤其红酸汤，口味一直都没什么变。

周予骎却突然盯住池烨的料碟，眼尾微微扬起：“我记得你以前不吃折耳根？”碟子里，折耳根静静躺着，和记忆里那个避之不及的身影，奇妙地重叠又错开。

池烨舀了勺红酸汤：“现在能吃了。人越长大，以前受不了的，好像也能慢慢咽下去。态度、口味，都跟着变平和。”虽然表面上池烨把话说的冠冕堂皇，但他知道其实是已经被生活整得没招了，人和味觉都已经麻了。

周予骎夹了一筷子豌豆尖，烫得恰到好处的翠绿在碗里晃：“也是，人本来就会变，就像情感，也会流动。”

池烨的手指顿了顿，端起旁边的酒杯，闷头喝了一口。

呵，情感流动是吧？本来池烨就不是什么道德感太高的人，之前还想着，哪怕他有男朋友，久别重逢地搞场艳遇也无所谓，可当意识到他如今连性向都“流动”得没了自己的位置，那些心思就像被戳破的泡，啪嗒一声，碎成了泡影，落在夜色里，连光都没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