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梦离家的两个月,毕锐竞把结婚戒指给弄丢了。
那是一枚由“巴黎月”品牌出品的高定戒指。定制的图案是一只冰蓝色的蝴蝶,右翅膀被一条深绿色的荆棘缠绕。
毕总的订单,做工自然十分精细。对着光,可以看到荆棘图案有立体的小刺。
毕家有海军背景,所以他们的婚礼是在一艘退役已久的文物级巡洋舰上办的。
天气是早就查好的,当天的南海海岸线上风和日丽。洁白海鸥轻轻盘旋,细长的流云凝成透明的金色剪影。谈梦穿着水兵服立在船头看云,临风而立的身影挺拔清隽,新长出来的翅膀蓝得像大海的倒影。
谈梦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围着他,问他J1分化的效应风暴到底有多厉害。
谈梦也不拘谨,翅膀带起旋风气流,把毕锐竞手里准备优雅啜饮的高脚杯卷到了十几米的半空中。毕锐竞整个人原地一弹,整艘船的绅士小姐都跑到甲板上来观望。
背后枕着下午四点的日光,谈梦的发丝在风里飞扬。在空中,酒杯轻轻倒转,一缕小风精准控制,细丝般的液体不偏不倚地倒进了毕锐竞身后,侍者手中的新杯子里。
牧师庄重地问他们是否愿意与对方共度余生。毕锐竞单膝跪地,把这枚举世无双的戒指套上谈梦的左手无名指。
昔日的坚船利炮化为爱情誓言的见证。逆着光,少年踏在栏杆上,翅膀全部张开,像一面昂贵的金箔。他飞速俯身亲吻他的额头,说愿意。
毕锐竞慌乱地翻找着,期间不小心碰倒了家里昂贵的插画。他烦闷地一脚踢开纯金插画框,尖锐的玻璃碎裂声响起。
“哇——”小揽星听见声音吓哭了。毕锐竞冷汗一冒,满屋的狼藉不知道如何收拾。抬头只看到谈梦抱着孩子站在面前,大翅膀堵住了去路。“毕——锐——竞——”
死亡预警般的拉长声调。毕锐竞知道,这是老婆生气的山雨欲来。
“我在外面写那些见不得光的稿,你倒好,把我的戒指弄丢了。你自己说,家里是不是来过人了?”
“没没没。”毕锐竞慌忙解释,千真万确都断干净了。在一起之前风流归风流,他的家可从不允许乱七八糟的O留宿。
再说了,谈梦离家那两个月,他肠子都要想断了。
“你给我找出来,必须找出来!”谈梦歇斯底里地惊叫,眼泪卡在眼眶里打转。毕锐竞顾不上他现在的愤怒,藤蔓卷住腰将他拉近,能清晰感受到谈梦的颤抖。
尖锐的牙齿锲入他的后颈皮肤,谈梦宣泄委屈似的,一口咬上了他的腺体。
刺痛让毕锐竞浑身一震,藤蔓不由自主地绞紧了他的腰。
alpha的腺体没有被永久标记的靶细胞,Omega注入的信息素只能形成一个物种图案,很快就会消失。期间还会伴随腺体红肿,因为具有强防御性的腺体不愿意吸收外来物质。
但是毕锐竞还是没有松手,他在等,就像谈梦小时候每次感冒发烧一样耐心。
怀里的小揽星夹在爸爸们中间,抽噎着和谈梦一起哭。毕锐竞艰难地让出空隙,看着孩子刚长出来的小树皮,薄薄的,像干掉的树脂胶一样软而脆。
谈梦已经熟练地解开了藤蔓,抱着孩子转身下楼。
毕锐竞自责起来,自责自己对谈梦缺乏关心。
Alpha的社交圈比Omega的杂很多。有时候为了应酬,去地下拳场看那些并无兴趣的比赛,去畸形展看活体人偶,都是毕锐竞的行程范围内。
所以他没有办法去介入谈梦的高阶Omega圈子。要不是pbb旧部用深网服务器(一个IP匿名的中转站)发来讯息,他可能就永远失去谈梦了。
他烦闷地回过身看了一眼插画,是乌鸦与罂粟,哪个小众插画师的作品。当时随手拍下没看内容,现在想想不能要了,还真是不吉利。
房间里有吹弹可破的寂静。毕锐竞轻手轻脚地进门,生怕惊扰了熟睡的洋娃娃。
谈梦这几天一直带着孩子睡,不跟老东西睡了。
馨甜的迷迭香信息素在空间中萦绕,谈梦躺在床上,床头柜凌乱堆着一台随时记录灵感的轻薄笔电,冰透水果仿真键盘,这种键盘打字的时候能听见绝妙的雪花音,很适合做ASMR。
毕锐竞低下头看着他为小揽星收集的小叶子,还用头绳把揽星肉乎乎的小手绑在肚皮上,防止他嗦手指被自己的毒素毒伤。
这样的细心是他所不具备的。
可是明明最敏感脆弱的Omega物种,只应该待在恒温恒湿的卧室里养胎,写点甜甜的小段子涨粉。却能在黑熊和犀牛的逼问中守口如瓶,能大着肚子远赴万里,私下见一些被主流叙事抹掉的,被称呼“不干净”的群体。
他该有多害怕,他为什么不害怕。
毕锐竞这才彻底意识到,那些老狐狸口里“玩剩下的O”“废件”“垃圾”“低货”原来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以为那些岛屿上的战利品,只不过是被没那么仁慈的主人扯掉花瓣的玫瑰。
虽然他谴责这种行为,但下意识也会觉得太过遥远。
但谈梦用两个月的离开告诉他,那些被掠夺被标价的商品,的确是人。
是他的谈梦看了会心疼,会愤怒,会强行镇定情绪,匿名也要为之发声的人。
他不知道,他的谈梦要面对眼神空洞的Omega,那些Omega看到他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滚,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