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曾多次以为自己真正成为了下城区的人,直到这次事件之后,他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有多天真。安全局搜查的事件过后,萧启才真正感受到,他被这里的人接纳了。
虽然大家的态度仍然是恶狠狠的,随时有可能再坑萧启一笔,但是又有一些微妙的差别。
他们聊天的时候越来越不避着他,调侃他什么他也都清楚。
他也不用随时套上一个盔甲才能自保。
除此之外,萧启还看到了一个罪恶之外的,真正的下城区。
这里的人也不全是犯罪分子,甚至可以说至少80%的人不是。
他们有固定的工作,但薪资不高,待遇也很一般。
他们每天的工作时间很长,经常白天和夜晚两班倒,半个月白天上班,半个月晚上通宵上班。但是拿的薪水也只是勉强为生。
这些不是黑户的小孩也有正常上学,但下城区的教育资源实在一般,大部分人在义务高中等级分流的时候连可以进行职业培训的C等都拿不到,而在中城区,只有最差资质的小孩才会拿到C等。
拿不到C等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的职业学校愿意接受这些学生,也意味着很难应聘到待遇较好的工作,所以他们的小孩基本还是继续在下城区,和他们干着一样的辛苦工作谋生,像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下城区的医疗接近于无,如果有较为严重的病必须去中城区才能检查,而作为下城区工厂的底层工人,他们是享受不到蓝星联盟的医疗保障的,所以大部分人生了病就放弃了。
在这个人均寿命150岁的时代,下城区的人均寿命要大打折扣,生命长短完全凭运气而定。
这些人下了班也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随处找家店喝酒,聊天。
最近楼下夫妇不知道从哪里又搞了一台料理机器,把面馆又开了起来。
楼下聊天的人声音总是很大,说话的时候把人的耳朵震得嗡嗡响。
好几次,萧启实在受不了掏了掏耳朵,回到房子的时候,露露告诉他,
是因为这些人工作的时候,周围的机器都太吵了,他们习惯了大声讲话,让萧启下次离远一点。
萧启突然为自己当时不耐烦的动作感到很惭愧。
住在下城区的黑户也将近一半的人不是因为犯罪而成为黑户,而是他们一出生就是了。蓝星时代有严格的生育管控,到了可生育年纪的男女在校的时候就会参加结扎手术,只有等他们有了合规的结婚证,生育证后才可复通,生育。并且大部分人申请生育的次数不能够超过一次。如果违规生育,孩子就不能发放任何的身份证明。
这些没有身份证明的孩子也无法进入学校受教育,也意味着大部分人会错过结扎手术,一旦到了年纪,他们又会继续生下没有身份证明的孩子,就像一个循环的噩梦。
如果没有身份证明,就只能进入黑工厂打黑工,这些黑工厂的老板又极尽压榨工人,逼得一部分人发现打工不如抢劫来得实际,所以下城区的街头总是不安全。
萧启以前生活在中城区,晚上散步从不担心,也几乎没有在街头见过流浪汉,但是来了下城区之后,抢劫的,翻垃圾的,偷的,乞讨的,随便走走都可以看到。
萧启真的人麻了。
照顾一个露露他都快要应付不来了。
更何况露露还是女孩子。
很多事情,他都不方便说,也不方便做。
虽然从前他也照顾妹妹,但是更私人的事情,还有他妈在处理,轮不到他来做。
但是季罗又是个不靠谱的,说真的,季罗不把自己养死就不错了。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萧启都会忍不住想到喻风铭。
喻风铭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世家中的后辈楷模,像一颗璀璨的明珠一样,和这里的人完全不同。
萧启现在想起大学时候的事情一度都觉得很恍惚。他曾经和喻风铭在大学毕业的辩论赛上作为正反两方辩论过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他也曾无数次在各种作业中讨论过法律如何推动社会公平,所有的抽象的理论知识,现在全都离他远去。
他从六岁读幼儿园,他按照中城区大部分普通人的轨迹完成了求学生涯,两年幼儿园,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七年大学,他学过的所有知识,在下城区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这样无力。
他曾经对命运的说法嗤之以鼻,现在他不得不诚恳地向命运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