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刀营的人习惯浅眠,柳宗敬过去很少做梦,但这次他希望自己睡得沉一点。
他其实已经想通了,探亲假只有一年,他很快又要北上,而她不习惯河朔的气候,跟着去只会受苦,既然注定天各一方,何必再耽误她的大好年华?
不如他自己先提了和离,赵家是江南名门望族,她又是唯一的掌上明珠,这样的条件不愁没人上门求亲。
她可以自己作主挑选夫婿,再也不用被所谓的婚约逼着嫁给不喜欢的男人。
柳宗敬黯然地想,他已经决意放她走了,离开之前能在梦里和她亲密一会,老天也算待他不薄了。
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坐上了饭桌,而赵方仪丝毫没有察觉。
她这辈子过得顺风顺水,不懂体察别人心思,加之父母从小教导食不言寝不语,是以进食时半句话都没说过,柳宗敬却以为她不爱搭理自己,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嘴里吃什么都如同嚼蜡,像极了断头饭。
梦该醒了,他想,提早回去吧,早点回到雪刀营,就能早点忘了她。
他等到赵方仪也放下筷子,立刻起身告辞,嘱咐她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听上去无聊透顶的客套话,却是他沉淀了十几年的一片真心,他忍痛将视线从她身上抽离,转身向外面走去。
赵方仪不明就里,下意识站起来:“你去哪?”
起身太急,膝盖一下撞到了桌子,慌乱中把碗筷也拂掉了,半碗热汤泼到她手背上,赵方仪瞬间惊吓出声。
眼看就要跌倒,柳宗敬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考虑她愿不愿意,宝贝似的紧紧把她圈着,见旁边小几上有一壶冷掉的残茶,抓过来就往她手背上倒。
于是赵方仪又受到了惊吓,柳宗敬一系列动作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其中的意图,就被他强行攥着手淋了一壶冷水,整片下裙都打湿了。
堂堂千金大小姐,哪受过这种粗暴对待?她在柳宗敬怀里拼命挣扎,因为情绪激动,说话都带着颤音,听上去就有点像哭腔:“你干什么、放开我。。。。。。”
假如是在床上,心如铁石的男人也要被她这几声叫化了,但柳宗敬知道一旦停下来,吃苦头的还是她,他强硬地把人固定在怀里,虽然嘴上宽慰了几句,可赵方仪哪听得进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四肢动弹不得,一张嘴就往男人脖子上咬。
不过也没用多大力气,毕竟脖颈是人最脆弱的地方,真咬了要出人命的,所以她只是用牙齿刮擦了一下男人颈上的皮肤,像小猫挠痒一样。
感觉怪怪的,本来咬他是为了泄愤,怎么自己好像在撒娇?
赵方仪突然就想起下午做的那个春梦,她坐在柳宗敬的大腿上,一边哭还一边掐他。。。。。。
此情此景,难道不是恰如此时此分?
她由怒转羞,心乱得像琴典里密密麻麻的减字谱,柳宗敬觉得冲洗得差不多了,轻柔地帮她擦去水渍,又低头仔细地看红痕的深浅,千夏这时候也捧着药油赶来了,她本来想说姑爷你衣服都湿了,上药这种小事就让我来吧——
但柳宗敬压根没给她开口机会,他直接拿走了药油盒子,涂抹后又娴熟地缠上两圈绷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打结的手法更是让千夏看花了眼。
好快,他刚是怎么做的来着?这种结她从没见过啊,明天小姐换药的时候她拆不开怎么办?
千夏的目光落到小姐身上。
啊?小姐已经把脑袋靠在姑爷肩窝里了,而且表情、表情。。。。。等等,那是娇羞的眼神吗?
再看向小姐手上那个难解的结,她突然福至心灵。
有了,明天让姑爷自己拆!
柳宗敬做完了该做的一切,这才发现两人正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他迅速松开赵方仪的身子,甚至还后撤了两步,千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门也合上了,柳宗敬不敢再看赵方仪一眼,快步上前推开门,赧然开口道:“方才多有得罪,我叫她们回来服侍你。”
赵方仪急忙道:"不许走!"
她其实也不知道喊他留下来干什么,但她这会心里还乱着,是被他弄乱的,这男人跟七年前一个德行,撩完了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赵大小姐昂然上前:“今晚你哪都别想去,给我老实待着。”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补充道:“明天早上也是,要是我一睁眼看不见你,我就、我就。。。。。。"
就什么?
她好像还不知道柳宗敬这人怕什么,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高招,只好把架势摆得凶狠一点:"反正,后果很严重,你就别想跟我好好过日子了!"
柳宗敬愣住了。
什么?
原来她有打算好好跟他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