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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旧怨（第1页）

【御花园·太液池畔】

春日正好，风恬日暖，太液池水波光粼粼，映着蓝天白云。柳美人心情颇佳，带着陪嫁侍女红蕊，拎着一小袋鱼食，信步来到池边。皇上年前命人引温泉水精心培育的几十缸荷花已然绽放，在一片尚显萧瑟的春景中格外惹眼。

她捻起鱼食，悠然洒向水中，引得色彩斑斓的锦鲤纷纷聚拢争抢，水面顿时漾开一片绚烂涟漪。

“主子您看，”红蕊忽然低声提醒，示意不远处，“那边石椅上坐着的，可是瑶华宫的鲁宝林？”

柳美人循声望去，果然见太湖石旁一处石椅上，坐着腹部已明显隆起的鲁宝林，只由一个宫女陪着，正眯着眼享受春日暖阳。

许是察觉到目光，鲁石青也望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鲁石青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犹豫和局促，似乎在想是否该起身向位份高于自己的柳美人行礼，但身子沉重，动作不免迟缓。

柳美人心思何等细腻，立刻看出了她的尴尬。她面上绽开温柔和善的笑容，不等鲁石青做出决定，便主动拉着红蕊快步走了过去。

“鲁妹妹快坐着，不必多礼！”柳美人声音柔婉，语气关切，“如今你身子重，这些虚礼能免则免。今日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正合适，只是也要当心些，可垫了软垫？”

鲁石青见对方如此，也不好再坚持行礼，只得微微颔首：“谢柳美人关怀，垫了的。”语气虽恭敬，却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僵硬。

她的脑海中飞快闪过黄桃姑姑的提点：柳美人与嘉婕妤同属成贵妃一派，但内里亦有竞争。自己眼下住在嘉婕妤的瑶华宫，若与柳美人过于亲近，嘉婕妤知道了必定不喜。更何况，她打心底里就对柳美人这类说话拐弯抹角、娇娇弱弱的官家小姐喜欢不起来，觉得相处起来累得慌。

柳美人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鲁石青那份不愿深谈的尴尬。她虽比鲁石青年长两三岁，并未有孕产经验，但也道听途说了不少事宜，便又关怀了几句饮食和睡眠。

鲁石青皆简短地回答了“尚可”、“有劳关心”。

见对方实在无意交谈，柳美人也并不真想费心费力去拉拢一个明显对自己心存戒备、且还是“对头”那边的人。维持表面和气，不结怨即可。

于是，她又笑着说了句“那妹妹好生歇着，千万保重身子”，便借口道：“我忽然想起宫中还有些琐事未理，便不打扰妹妹雅兴了。”

说着，便带着红蕊，沿着池边翩然离去。

鲁石青看着柳美人远去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重新靠回椅背，继续享受她的宁静时光。

【蒹葭宫·侧殿】

柳美人屏退了左右，独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支新得的珍珠芍药簪，脑中却反复思量着今日太液池畔与鲁宝林的短暂相遇，以及此前几次宫宴上远远的观察。

那鲁石青，虽出身低微，但观其气色红润，体态健康，倒是一副极好生养、根基扎实的模样。想起鲍宝河当年生完六皇子后那般元气大伤、缠绵病榻许久的样子，柳美人暗自评估：此人眼下虽只是个宝林，但凭这身子骨和已然显怀的龙胎，日后若能顺利产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位份晋升自然不说，日后指不定还有进一步上升的潜力。

“终究是蒹葭宫旧人，如今也算在鲍宝河麾下……若能拉拢一番，总比让她来日倒向别处好。”柳美人喃喃自语，“只要把握好分寸，不让鲍宝河觉得我刻意挖她墙角，应当无妨。”

心思既定，她便唤来一名机灵的小宫女，低声吩咐其再去仔细打听打听鲁宝林的底细，尤其是那些可能不为人知的细枝末节。

不过半日，小宫女便回来复命，带来的消息却让柳美人吃了一惊！

“主子，奴婢打听到……鲁宝林还在染坊做宫女时，似乎……似乎冲撞过五殿下不止一回。还有……还有染坊旧人说，皇上曾有意让鲁宝林去伺候五殿下，但被鲁宝林推拒了……”

“什么？！”柳美人闻言时正在桌前摆弄布匹，手中的料子差点掉落在地，脸色微变。

景琇是蒹葭宫的孩子，那性子她是知道的，绝对不会是宫女招惹皇子，只有可能是五皇子欺负下人。

可那个鲁石青，区区卑微之身，竟然拒绝照料五皇子？想必，是结下了梁子的……

柳美人扶着桌子坐下，让宫女把她打探到的旧怨一一说来，脸色越来越沉重。

她一心想将五皇子姜景琇揽到自己名下抚养，以此作为后半生的依靠。可若这鲁石青竟与五皇子有如此过节……她日后若真得了势，会不会因旧怨而记恨自己这个“养母”？甚至从中作梗？

在柳美人看来，鲁石青绝非善与之辈。真正的老实人、没心机是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看看偏殿那位同样是宫女上位、却如同隐形人一般的施采女就知道了！那才是真正的意外得幸，安分守己到几乎让人遗忘。

可鲁石青呢？她有过主动争宠的事迹，能在皇上面前留下印象，从宫女晋升宝林，还有了身孕……这岂是毫无心计之人能做到的？

柳美人回想起今日在太液池旁俯视鲁石青的样貌，明明是一张朴素的脸，却能从她的眼底品出一丝淡淡的阴鸷和冷酷来。

“不行……”柳美人感到一阵棘手，“绝不能让她因为景琇从前的顽劣而将我视为敌人。必须要想办法……至少不能让她敌视我，若能争取过来，哪怕只是表面和气，也好过多个潜在的对头。”

她蹙眉沉思起来。既然有过节，那就需化解。直接示好未免突兀，且容易引起鲍宝河的警觉。

“红蕊，”她唤来心腹侍女，“你悄悄去留意着瑶华宫偏殿那边的动静，尤其是鲁宝林生产前后，看看我们……能有什么机会，表示一下心意。”

“娘娘，奴婢记得，在元宵晚宴上，鲁宝林似乎很爱吃那道鱼膳。”

红蕊的提醒让柳美人眼睛微微一亮。她仔细回想，元宵夜宴上，鲁宝林似乎确实对那道沙姜焗黑鱼箸不停匙，看来是极合其口味的。

“你这丫头，倒是心细。”柳美人赞许地看了红蕊一眼，“这倒是个好由头。吃食不比金银珠玉那般扎眼，显得贴心，又不易惹人过度揣测。”

直接以她自己的名义送去，固然可以，但难免显得过于刻意殷勤，不仅鲁石青可能会心生警惕，若是传到鲍宝河耳中，更易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以为她柳如思要越过嘉婕妤去拉拢她宫里的人。

但若是能说动成贵妃出面……

柳美人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她整理了一下衣裙，便戴上那支成贵妃刚赏的珍珠芍药簪，再次前往主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