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贤妃鸾帐中】
帐内暖意融融,烛火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投在帐幔上,柔和而安宁。滕芙蓉伸手为儿子解下披肩,眼底是藏不住的欣慰与慈爱。
姜景非恭敬地将那匹毫无杂色的银狐皮双手奉上,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母妃,秋深露重,儿臣献上狐皮,您做个手笼或围领,也挡挡寒气。”
滕芙蓉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手,轻轻替他拂去肩甲上沾着的一根草屑,动作自然又温柔。她看着那银光水滑的皮毛,笑了笑,却将儿子的手推了回去。
“非儿的心意,母妃领了。”她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只是这银狐难得,你猎得又如此漂亮,不如你拿回府,让喜悦那孩子做了,献给你父皇。”
贤妃口中的喜悦,是她当年亲自挑选的大皇子妃赵氏,出身三等侍卫之家,虽然家世不高,然性子大方爽利,甚是讨喜,与大皇子婚后也是相处甚欢。
姜景非微微一怔,下意识道:“这是儿臣献给母妃的……”
滕芙蓉摇摇头,拉着他一同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坐下,低声道:“你的孝心,母妃岂会不知?只是如今……你父皇对你印象刚有改观,正是该趁热打铁的时候。喜悦那孩子手巧,让她亲手将这狐皮制成披肩或是暖手筒,由你呈给你父皇,就说是你夫妇二人一点孝心。既不显得刻意,又全了礼数,岂不比你单单献给母妃更有用?”
她的话语里没有半分委屈或算计,只有全然为儿子考量的殷切。她深知,大皇子幼年在行宫受尽冷眼,回宫后也依旧被父皇忽视,直到成年领了差事,在礼部兢兢业业,几次接待外宾都办得滴水不漏,才渐渐得了皇上几句夸赞。
这点来之不易的帝王恩宠,她比谁都珍惜,也比谁都想替他维系住。
姜景非听着,沉默了片刻。他明白母妃的深意。父皇的青睐,对他而言,曾经是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虽得了几分,却也小心翼翼,不敢松懈。
他看着手中柔软的狐皮,又看向贤妃鬓角细微不易察的白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酸涩交织的情绪。
“母妃总是为儿臣着想。”他低声道,将狐皮仔细收好,露出一个令贤妃安心的笑容:“儿臣听母妃的。只是儿臣往后若再猎得好皮子,定要先给母妃。”
滕芙蓉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拍拍他的手背:“好,母妃等着。我儿如今差事办得好,武艺也精进,母妃心里比得了什么皮子都暖和。”
帐内烛火噼啪,母子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多是滕芙蓉关切地问及他在礼部的琐事与王府中的起居,姜景非一一耐心回答。
气氛温馨和睦,与不远处另一顶帐中暗藏的汹涌,恍若两个世界。
【围场·贵妃鸾帐中】
帐内暖香馥郁,与御帐的松木烟火气不同,这里熏的是清甜的梨花香。成贵妃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捻着一只上好的白瓷茶盏,正与下首的嘉婕妤鲍宝河轻声说笑。
鲍宝河育有六皇子姜景珩,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幼童。按规矩,年满十岁的皇子母妃才可随行秋狩,但因着成贵妃的面子,此番她也破例被带来了围场。
“妹妹尝尝这茶,是今年新贡的玉山雪芽,皇上昨日才赏下来的。”成贵妃语气慵懒,带着几分得意。
鲍宝河连忙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笑容甜美:“果真清香甘醇,也就娘娘这儿能尝到这样的好茶了。”
正说着,帐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夜风的凉气和浓郁的烤肉香味。四皇子景琛像只小豹子似的冲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脸上红扑扑的,满是兴奋。
“母妃,母妃!”他献宝似的将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切得整齐、仍冒着热气的烤羊肉,“这是父皇亲手割的,还夸儿臣猎的羊嫩呢!儿臣特意留了最好的部分,给母妃尝尝!”
油脂的香气瞬间盖过了帐中清雅的梨花香。成贵妃胃里本能地一阵翻涌——她少女时期便落下了肠胃虚弱的毛病,平日饮食极是清淡,最受不得这般油腻炙烤之物。
但她面上丝毫不露,反而绽开一个极为惊喜的笑容,伸手将儿子揽到身边:“琛儿真是长大了,知道孝顺母妃了。”她拿起玉箸,夹起一小块肉,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连连点头,“我儿猎的羊,果然鲜美!”
只是那肉入了口,她喉头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银箸放下,用帕子轻轻掩住嘴。
嘉婕妤何等机灵,立刻笑着凑趣:“四殿下小小年纪,不仅弓马娴熟,孝心更是赤诚!娘娘真是好福气,难怪皇上如此喜爱殿下。”她说着,目光扫过那盘羊肉,又笑道,“这羊肉看着就香,只是娘娘脾胃金贵,且晚膳又用多了,若再吃羊肉,怕是不克化。殿下这份心啊,比什么山珍海味都珍贵呢!”
成贵妃就着这个台阶,顺势将羊肉推远了些,笑道:“本宫尝个鲜便是了,琛儿这份心意,母妃收下了。”她怜爱地摸了摸景琛的头,转而看向鲍宝河,“六皇子近来可好?本宫记得养得白白胖胖的,很是喜人,妹妹真是会调理。”
嘉婕妤忙欠身笑道:“娘娘谬赞了。珩儿不过是能吃能睡,比不得四殿下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妾身只盼着他能平安长大,将来若能及得上四殿下万一,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相视一笑,帐内一时间满是和乐融融的气氛。景琛见母妃喜欢,更是得意,又叽叽喳喳说起了围猎时的趣事。
这时,帐外突然有人来报:“贵妃娘娘,皇上今晚宣了您侍寝,请娘娘好生准备着。”
御前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刚落,帐内和乐的气氛便微妙地一凝。
成贵妃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矜持,面上却仍是温婉笑意,对嘉婕妤鲍宝河道:“既然皇上召见,妹妹便替本宫照看一会琛儿,再送他回帐歇息吧。”
鲍宝河立刻起身,笑容无比恭顺自然:“娘娘放心,这是妾身的本分。”
她牵起四皇子景琛的手,柔声道,“四殿下,今日累了一天,嘉娘娘送您回去可好?明日还要早起呢。”
景琛正说得兴起,话头被打断,虽有些不情愿,但见是父皇召母妃陪伴,他也不敢任性,乖乖点了点头,跟着鲍宝河出了营帐。